2007/12/10

逝去的小鎮




全球暴發戶密度最高的地方,是澳門。

七步之內,必有手戴鑽石錶、玉戒指,領帶上黏著一條半濕不乾魚翅的中國自由行同胞。他們所到之處,廣東、福建、溫州、上海、普通話混為一談,喧擾震天。在「永利娛樂場」的賭桌前,一個全身西裝、黑鞋白襪的中國賭客,手上的「紅塔山」香煙燒出了一條長煙灰,呈彎月狀;右手托著下巴,面前四大疊籌碼,表情既不愉快也不懊惱,好像莫名其妙地剛好坐在那個地方,跟一位「澳門大學」工商管理學系的畢業生荷官對賭,其景象異常虛無。 

如果在街上截的士要像打劫金舖、人人嘩啦嘩啦大口魚翅下肚、賭場酒店內的「勞力士」錶行裡有四十人在購物,便叫做「繁榮」,那澳門的確繁榮得很。新馬路上,車如流水馬如龍,花月正春風。


一個小鎮的變化,怎會來得那麼急速、急劇、急激?那麼驚天動地、不留餘地?在不遠的過去,她是多麼的純樸。晨曦初照,主教山下,學生們拿著書包,步行到「月華書院」上課,背影三三兩兩,如侯孝賢電影《童年往事》。「紅街市」一帶已忙起來,冰室與茶居都坐滿了人,沒有不認識的,這只是一條澳門街,彼鄰相望,時時傳來隔壁「綠村電台」播放的音樂聲。入黑後,東望洋的旋轉燈塔亮起,照著前方空虛的海洋,一座寧靜山城,就像她宗主國悠遠的小鎮 sintra,夜涼如水,百年孤寂。

今天的澳門,被解放了。自由行大軍入城,全數原居民毫不抵抗,城門大開,集體投誠,徹底淪陷;於是,翻天覆地,風捲殘雲。在「大三巴」前無量數喧囂之中,一段樸實的歲月,就如星塵化入西海,餘韻俱絕,只剩一抹殘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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