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兵法 ~ 《三體》 ~ 劉慈欣

netflix 製作的劇集《三體》"3 body problem"在今日上架，且再說說《三體》這部科幻巨構原著小說。

《三體》是中國大陸作家劉慈欣的一部長篇科幻著作，全套小說共分為三卷，分別是第一卷《三體》，第二卷《黑暗森林》，第三卷《死神永生》，全套超過一百萬字。在 2015 年經劉宇昆譯成英語後，榮獲地位等同電影界奧斯卡獎的科幻小說極高榮譽「雨果獎」，是華文世界空前絕後的科幻巔峰之作。

對香港人來說，《三體》劇集其中一樣最矚目的，是創作團隊中包括了香港導演曾國祥，他參與了這套劇最前兩集。電視劇現時播出第一季，共八集。

《三體》是一個外星文明入侵地球的故事。外星人極有可能是來自半人馬座星系裡面的，三合星系統南門二 alpha centauri，南門二距離太陽4.37光年，即是以每秒約30萬公里的光速飛行，「只須要」4.37年便會抵達，是距離我們最近的恆星系。南門二由兩個跟太陽大小差不多的雙星半人馬座α星A、α星B，和一顆比較小的紅矮星，亦即是α星C組成，三體就是這個意思。

《三體》第二卷《黑暗森林》的書名基本上顯示出整套小說的大主題：宇宙是一個巨大而黑暗的林森，裡面所有生物都受叢林法則約制。一旦暴露了自己的位置，便會成為其他勢力的獵物，此中的博奕關係，是其他生物亦會害怕你發現了他，所以要先發制人把你消滅。也就是先下手為強，後下手遭殃。霍金主張我們不應向宇宙發放訊息，便是基於這個道理。如果因此被外星生物發現，而他們又能到達地球，表示這些生物一定比我們先進很多，地球人必遭殲滅。

《三體》整套小說浩翰磅礡，它的空間觀與時間觀，都是建築於「三」這個單位上。「三」是神秘也神聖的數字。《三體》裡的三個空間，是地球的人世間、外星的世間、和「三體」遊戲的虛擬世間，也就是由「恆紀元」與「亂紀元」交替出現折射出來的人世間與外星世間，然後統合於「三體」遊戲之中。而三個時間，就是主角葉文潔不堪回首的過去、本事進行的現在、和四百五十年後外星大軍殺到的未來。時間與空間，撐起整個立體架構；最後由分別經營三套應變哲學的「降臨派」、「拯救派」、「倖存派」三組地球叛軍迎向入侵者。創造，毀滅，重生，是《三體》的核心概念，直如印度的梵天，濕婆神，毗濕奴。這個「三體」體系的華麗建構，我叫它「三體學」。

現在說說第二部曲《黑暗森林》。外星戰艦群正向太陽系進發，四個半世紀後將到達地球。四百五十年，不是短日子。在這漫長歲月，世界發生過甚麼事？

三體外星人，向地球發送了一種叫「智子」的物質，它能監察全人類的一舉一動，使之一切皆暴露於透明中。智子更能干擾純物理學研究，令人類無法對任何物質之本體作深層精密分析，科技發展於是被全面鎖死。面對不可預測的強大入侵者，地球人全面落於下風。

既然末日決戰不可逃避，人類於是啟動迎敵戰略。在漫漫歲月裡，地球起先是害怕，之後燃起迎敵戰意，再轉為悲觀，然後經歷「大谷底」，人口劇減至三十五億，接著應用科學突破，情緒又變成大樂觀。在決戰日將屆的暖身戰，竟以二千五百叟宇宙戰艦，攔截一顆只呈「水點狀」的先行三體探測器，最後遭遇災難性戰果。整個戰況，寫得驚心動魄。

《三體》作者劉慈欣是佈局高手；他在《黑暗森林》裡，展現了令人讚嘆的手段。首先，他塑造出「面壁者」的角色。由於智子全面監控地球，秘密戰略變成不可能，人類於是挑選出數名精英，作為面壁者。智子的最大限制，是它只能錄取客觀世界表象，卻不能穿透人腦思想，竊取裡面的訊息。面壁者的設定，就是要迎擊智子此一罩門，把大戰略藏之於密，宇宙裡只有面壁者自己知道腦裡的戰略之意圖。他是一個「欺瞞家」deceiver，瞞住三體人，瞞住人類，也瞞住了讀者。

整本書敘事結構，是在營造一個巨大懸念：到底末日之戰，會是怎生光景？這個懸念一直在壓縮，同時又無限伸延，凝聚成一股張力，把讀者拖進黑洞之中。

《黑暗森林》的佈局，有濃郁的暗戰意味。作者說：「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，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獵人，像幽靈般潛行於人間。」

最終，破壁者施以絕對潛行之兇險戰略，與三體入侵者豪賭一舖。兵者，詭道也，這是一個暗戰與心戰的故事，奇幻炫麗，也喻意廣闊，其實黑暗中的戰鬥，豈只發生在宇宙邊緣？在我們熟悉世界內，又何處不是黑暗森林？人性的幽暗，就是宇宙裡最幻變不定、黑暗莫測的地方。最後人類憑最兇險的武器：心計，戰勝三體人，很絕，亦令人心寒。
 
接著來看看第三部《死神永生》，在這三部曲的終極篇裡，劉慈欣進一步建構出一個極度華麗璀璨的宇宙觀。當《黑暗森林》裡的面壁者，以雷霆萬鈞手段，在求敗的險惡博奕中扭轉形勢，劍指三體，把入侵者迫出太陽系外，宇宙黑暗森林的屠殺亦同時牽起序幕，一股毀滅力量被喚醒。

在《 死神永生》裡，小小的太陽系之內，微不足道的人類文明，正經歷新一代執劍人的任務轉移，她，就是地球這顆藍星的守望者。

《三體》第一集的主角，是逃不出文化大革命血海回憶的葉文潔。第二集《黑暗森林》是以一人之力扭轉地球未來的面壁者：羅輯。到了第三集《 死神永生》，命運巨輪將要輾過一個纖弱女子，執劍人．程心。

所謂執劍，是坐在一堵白色孤牆前面，凝視無所不在的敵人，以手中最強兵器 --- 威懾入侵者的「引力波宇宙廣播系統」，窮一生時間與對手下一盤生死相搏的棋。程心，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女子，背負重擔踏上命途，為一場即將喚醒宇宙底層毀滅力量的大戲碼，揭起序幕。

越是掙扎，越是陷身於擺脫不了的厄運，希臘悲劇的宿命觀，早為人類之渺小與無奈而深深歎息。現在程心的命運，竟與太陽系綑綁在一起！這宿命，也夠浩瀚矣。

悲觀主義哲學家叔本華說：「身體是現象，意志為實體。」成為執劍人後，程心的意志，就是全人類的意志。《死神永生》之中，程心三次執掌人類及宇宙文明命運的生殺決定，再次提醒：「三」，從來是《三體》的密碼。

程心的意志，根本無法肩起執劍人的使命。做這工作的人，要有一種理智得可怕的漠然。而程心的性格，永遠要「負責任」：對人類福祉負責任、對文明存續負責任、對宇宙存亡負責任，而這責任感的來源，是她心底對一切之大愛。

愛，在你死我活的宇宙黑暗森林裡，是沒有位置的。

以上只是說了這套書好少好少的部份。總結而言，《三體》展現了一個博大深奧，既美妙而又極端殘酷黑暗的萬維宇宙。裡面有超乎想像的細密影像視覺描述、令人讚嘆的哲學思想、有如天機一樣的啟示；恢宏博大，寓意深遠，有超感觀之美。把科幻文學，寫到了一個空前壯麗的高度。藉著 netflix 劇集上映，我們也可以再看看這部史詩式科幻小說巨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