拼貼美學 ～ 珂拉琪

 

本土理念和意識，從來都會以各種藝術與表演形式呈現。

近二十多年，香港有很多本土論述。一海之隔的台灣，亦有許多音樂組合以歌曲表述他們對本土歷史文化的認知與感情。二人樂隊珂拉琪，2020年8月在串流音樂平台streetvoice和youtube上發佈了一首名為〈萬千花蕊慈母悲哀〉的台語歌，如砰地一聲雷！次年於streetvoice釋出首張專輯《MEmento・MORI》，系統湧入平時25倍使用者流量，導致網站當機近一個小時；翌日專輯九首歌霸佔整個即時榜，創下streetvoice開站22年來紀錄。瘟疫過後2022年珂拉琪贏得台灣重要音樂頒獎典禮金曲獎的「最佳新人獎」，擊敗了萬人迷許光漢。這支組合有甚麼獨特之處？

珂拉琪這個名字，來自英文collage，即拼貼的意思，代表他們揉合不同音樂風格與多元意念。樂隊由男生王家權，女生夏子組成。他們的緣起，要從一首惡搞畢業歌說起。

先說說夏子這個人，她的阿嬤是生在日治時期的阿美族人，在日常生活中，時常夾雜著族語及日語跟夏子交談。父親繼承了阿美族血脈，母親是客家人，夏子是阿美族名字，全名是夏子．拉里又斯，日文是natsuko。也許因為獨特的身份，從小便觸發她對台灣原住民族的歷史與文化，和部落生活及藝術的興趣。她在大學主修藝術與造形設計，畢業論文是論述原住民服飾文化，如何在台灣流行文化中被體現，以及探討外來統治者，如何看待原住民工藝及族人生活，以至台灣原住民在全球化裡面對的問題。

夏子中學時開始學唱死亡重金屬音樂death metal 地獄唱腔。death metal 的開始可以追溯到80年代初英國樂隊venom，地獄唱腔是這個類型的其中一種表現風格。在台灣，death metal 樂隊閃靈的影響力無遠弗屆，不知是不是受其薰陶，她與桃園武陵高中同學，玩了一首諷刺當時武陵校長的惡搞畢業歌〈五八．肄業〉，這首歌夏子混合正常唱腔和地獄吼腔演繹。結果這支不見經傳的作品，經由演算法送到經常在網上找不同音樂來聽的王家權耳中。

王家權的父母很想他去讀 mba，雖然曾坦誠向雙親告白，自己的興趣是音樂，但殘酷的現實令他還是進了金融業當實習生，直至有一次遇上嚴重車禍，在家休養了一個月。這時他向父母重提自己的音樂志向，而彼此政見上又出現嚴重分歧  —  與此同時爸爸媽媽支持國民黨的韓國瑜，令雙方關係跌至冰點；之後王家權便去了服兵役。

服役期間，閃靈樂隊舉辦「天下第一閃靈改造大會」，這是挑選閃靈專輯《政治》裡的歌曲，改編或翻唱的公開比賽。這個不用上台玩 live的線上投稿音樂比賽，落入正在當兵，那裡都去不了的王家權的視線，這時他腦中浮現曾經在網路上聽過的natsuko夏子的聲音。

歷史就是這樣發生！當時在基隆海景餐廳駐唱的夏子，有天收到一封來自一個不認識的人的邀約訊息，裡面有自我介紹，並邀請她以閃靈的〈合掌〉為參賽曲。夏子決定參加，完成錄音後，提交歌曲的前一天，二人想了又想，最終以代表多元音樂、語言、文化的珂拉琪為樂隊名字參賽，最後於19歲以上組勝出。閃靈主唱林昶佐後來說實在太喜歡他們，害怕其他評審給其餘的參賽者打太高分數。今年春天，他們與閃靈在高雄「大港開唱」音樂祭同台演出〈合掌〉與〈暮沉武德殿〉兩首歌。

珂拉琪的音樂揉合多元類型風格，混搭台語、阿美語、日本語、英語唱出。專輯《MEmento・MORI》以拉丁文「記住你終會一死」為題，夏子設計的封面，呼應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畫家馬薩喬的畫作《聖三一》，架構完全一致。原作拱門旁的聖母、聖約翰，以金童、玉女替代，並有白色蝴蝶蘭，以及象徵死亡的彼岸花。中間敞開雙臂的耶穌，則是象徵靈魂的高砂燕灰蝶。《MEmento・MORI》的大寫 ME 是我，MORI 是死亡。「記住你終會一死」的意念集中呈現在專輯的頭四首台語歌上，包括〈傷心地獄芳花引魂〉，和很多人cover過的〈萬千花蕊慈母悲哀〉。

接著的四首由夏子主創，揉雜日本語和阿美語，唱出台灣原住民、日本殖民者、漢人之間的恩怨情仇，翦不斷，理還亂。包括在阿嬤葬禮後回程時創作的〈maliyang〉，歌曲並有夏子的哥哥客串和唱。〈talacowa〉講述1945年美軍開始轟炸台灣島，當時日軍裡的台灣部隊叫高砂軍，一群阿美族青年不願再為日軍送命，著草跑回台東，夏子的阿公正是其中一員；歌曲有一份翻山越嶺行軍的感覺 (其實是逃走)。日文歌〈'adingo〉流露阿美族的泛靈信仰，書寫落花意像，靈魂也是如花傷逝，來去無常。

珂拉琪是一套拼貼美學。正如夏子衣著是 lolita風格，永遠戴著黑色口罩，自稱社交障礙，說話陰聲細氣，卻會爆烈唱出地獄咆哮腔。對台灣本土歷史，民族語言與文化，懷著崇敬之意去了解和探索。擁抱「自由，多元」的理念。他們就是珂拉琪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