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撲之魂 ～ 《相撲聖域》

 

「魂」，是甚麼意思？

日本職人，做事認真，把全幅生命傾注於要做的事情、要完成的工作中，誓臻完美，極度執著，至死方休，是謂「魂」。

劇集《相撲聖域》，講一個來自九州門司港的青年小瀨清，老家父母經營的壽司店倒閉，本來親和的家庭破裂，一個開朗少年，從此變得孤僻，一心只想著如何掙錢。一天他遇上相撲屋師傅猿將，對方因為阿清懂柔道而相中他，遊說只要在相撲界打出名堂，金錢女人都會滾滾來，阿清於是搭上開往東京的列車，接受專業訓練。

相撲是日本傳統國技，當作為專業競技項目，則稱「大相撲」。兩名力士在一個直徑4.55公尺，上面覆蓋了沙子的圓形黏土擂台內比拼，此擂台叫「土俵」，是相撲的聖域。在神道教的觀照下，當相撲手步進土俵，便儼然跨過鳥居，進入神境。在此使出渾身解數，從最初階的「序之口」，一步步往最高等級，地位崇高的「橫綱」挺進。

來到猿將部屋接受訓練的阿清，並沒真心喜歡相撲，只把它視作賺錢職業。相撲跟神道教淵源極深，自有其傳統規矩與禮儀。有天份但未開竅，在訓練場與宿舍跟同僚關係甚差，於賽場更是放浪形骸的阿清，成了眾矢之的，在一個高度重視傳統的行業裡離經叛道，當然屢遭重擊和挫折。

一位個性崛強，重視平權的左膠女記者國島，因為得罪了人，從政治版被下放到相撲新聞版。劇集自國島的視覺，帶出這行業的霸凌行徑。從訓練到日常，師兄欺侮新人如食生菜般平常。國島身為平權左翼，當然咆哮這些欺凌不可接受，然而這就是相撲的傳統生態，不會迎合外面世界，不啻亦是日本高度尖端前衛，但傳統卻又牢不可破的縮影。

劇集的角色寫得很立體。主角阿清如果一味只為貪錢而做相撲手，便不好看了。他時不時望著銀行存摺薄上寫著的八百萬元目標，是為成就心底一個願望。劇裡最犀利的巨無霸力士靜內，有不為人知的駭人陰影。為主角設定一個可怕的往事，使他經常受回憶衝擊，以締造內在張力，是很專業的寫法，《模仿犯》小說 (與其新近的台劇) 亦是如此。師傅猿將和女記者國島何以會喜歡人皆討厭的瘟神阿清？前者因為自己內心亦潛藏野性，但年輕當相撲手時囿於傳統，不敢做出格的事，徒弟某程度上是實踐了他的欲望。後者是先進左翼，當然盼見到傳統被衝擊，所以欣賞阿清敢於挑戰和打破階級蕃籬。這些都是行為與思想很匹配的寫法。

從放浪，到用心，再到崇敬，阿清經歷轉變，終進入莊嚴聖域，體現了相撲之魂。第一季最後一集，上半部十二分鐘一場戲，大師兄引退，拍得真情流露。結尾，阿清與靜內對決，二人俱在背負着家庭與回憶的重擔中同時進攻，來得多麼的不落俗套。

可能因為相撲題材冷門，《相撲聖域》在台港都沒受足夠重視 ，而它卻實是一部超越熱血與熱鬥，透出人生覺悟和奮進的人間劇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