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下秀吉跟隨自己以來,表現優異,織田信長決定獎賞他一個更好的姓氏。
他叫秀吉自己回去想。隔天,秀吉對主公說:「請允許我姓羽柴吧。」信長一凜,心想:「你這頭潑猴,果真厲害!」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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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尾張國支多半島的南部,有個名叫大高的村莊。戰國中期,織田家常在這裡圍海造田,如今村莊離海邊已有點距離了。
這平凡不過的村子,有個平凡不過的青年,他叫日吉丸,皮膚黝黑,容貌甚醜,別人也不喚他名字,就只叫他做禿鼠,或是猴子。猴子時常在沼田間抓泥鰍來烤,弄得渾身泥巴。晚上,在田野上望著夜空,倒頭就睡。這個人,一生大概就是在村落中渡過生老病死吧。
一日,猴子在泥淖裡,看見大隊人馬經過村落,原來是尾張國的主子織田信長要去拜見外父 — 美濃國的齋藤道三。猴子躲在樹下望,果見信長騎馬經過,只見這尾張一國之主,頭上扎著馬尾,上半身只穿半邊衫,周身掛滿小布袋與葫蘆,背前胸後倒騎在馬上,似乎是個低智的傻瓜。但不知怎地,猴子看著傻瓜,心裡卻突然生起一股往外闖闖看的衝動。
猴子跟朋友說,他想要當個武士,朋友們當然是笑翻了肚皮。有天,猴子捉了很多鯫虎魚,把牠們一一割開,除掉內臟,成串晾起來,對母親說待製成魚乾後,便可煮來吃。當晚,他帶著生父留給他的一貫永樂錢,獨個兒,靜悄悄,離開大高村,逕自往北而去。
尾張傻瓜原來不是傻瓜,連「美濃蝮蛇」齋藤道三也對他刮目相看。而離開了尾張,在駿河一直四處流浪,苦苦掙扎,落魄潦倒的猴子,兩年後又回到尾張,居然能進入織田家,當一名小廝,且還是信長的貼身小廝,職位是替主子提草鞋的「草履取」,也就是名副其實的「挽鞋」了。由於原職位的小廝叫藤吉郎,別人也就藤吉郎、藤吉郎地喚著猴子了。
是年冬天一夜,信長自會議間出來,發覺鞋子不見了,原來是在傍著梯邊睡著了的藤吉郎的懷中,信長大怒,幾乎便想把這傢伙給砍了。猴子成徨成恐地說,因為天氣冷,把鞋子裹在懷裡,讓主公出來時有暖鞋可穿。
這個馬屁拍得精細的藤吉郎,便是日後成就震古爍今的豐臣秀吉。
在陣營裡混得不賴的藤吉郎,未幾當上了信長的牽馬夫,也有了自己的初陣,參與了赫赫有名的「桶狹間之戰」。這時的猴子仍渾不知戰爭為何物,只知要在血肉飛濺中拚命活下來。在周遭的殺戮裡,藤吉郎初悟殘酷時勢裡的根本求生之道。
信長奉信物競天擇準則,亦因為能跟隨這樣的主子,貧農出身的藤吉郎才可能在門第至上的社會一步步攀爬上來。不到兩年,猴子在織田家已躍升為小隊長,擁有相當於預備役軍官的身份。他並與信長麾下武將淺野長勝的養女、比自己年輕十一歲的寧寧結了婚,並從妻更名為木下秀吉。豐臣一族後來牽動整個時代與歷史,寧寧亦成為了日後的天下第一夫人北政所,在天下誰屬的「關原之戰」裡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。
沒後台、沒捷徑、不靠吹捧、不靠運氣,秀吉能在織田陣營內快速冒起,全憑一己之本領!有年雨季,清州城的城牆多處被雨水沖塌,信長命人搶修,個多月仍不見成效。這任務,最終落在猴子肩上。
秀吉做的第一件事,是親自去拜訪原來負責修城的家老,萬般恭敬地向對方解釋自己接到此工作,也是身不由己,還盼對方能「包容」。這是非常典型的木下秀吉處事之道!就算到了大權在握時,仍能放下身段,爭取其他人的好感與支持。這些技巧除了因出身低微,使之有著謙卑的態度外,也因為他聰明精細,深諳人際關係,日久而淬煉成的純熟政治手腕。
接著,秀吉便充份展現他的組織能力。在工事現場,他不再謙遜,而是極為嚴厲。他把幾百工人分成十組,每組委派一人具體負責修復十份一的城牆。最後工程完成,竟只用了兩天。
秀吉升為武將後,有一役令他深獲信長賞識。一五七零年,朝倉義景屢次召喚仍不肯上洛,織田信長便與德川家康組成聯軍,直逼朝倉氏本城「一乘谷城」,此時北近江的淺井長政撕毀與織田家盟約,馳援朝倉軍,信長軍立即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。
當時大部份將領主張一鼓作氣,拿下一乘谷城,以此作陣地,再回頭狙擊淺井軍。唯獨秀吉力排眾議,認為敵軍氣勢已成,己方要爭分奪秒,在敵人陣勢未穩時,隱蔽撤退,否則會有全軍沒頂之虞;其戰略是在己方早前攻下的橋頭堡金崎城留下一支部隊,虛張聲勢大張旗鼓假裝進攻,大軍則同時迅速分批撤退。最後信長接納了他的主張。
問題來了:誰來佯攻一乘谷城?
九死一生的任務有人幹,有死無生的任務也得有人幹 (二戰時神風特攻隊不是有死無生麼?),猴子心想,這戰略是自己提出,雖九死一生,也不是必死無疑。權力險中求!他便決斷地主動向信長請命,扛下這差使!
軍中大將柴田勝家、丹羽長秀、明智光秀、池田恆興、佐久間信盛先後向秀吉祝福。這,其實是告別。
大軍開始撤退,秀吉率一千死侍留下,這是一個非常悲壯的鏡頭。
三萬敵軍朝金崎城開來,先鋒隊二千人黑夜抵達時,跌入秀吉的埋伏,死傷枕藉。次日黎明,敵方主力到達,眼見金崎城旌旗森嚴,便不敢冒進,先行猛烈炮轟,但織田軍卻始終堅守不出。待攻入後,才發現撲了個空城。原來秀吉這頭狡猴,深夜伏擊後根本沒回城,而是開始撤退逃跑。被騙的朝倉氏門眾之一的朝倉景恆下令窮追,秀吉在奔逃中一路與輾轉追上的敵軍激發遭遇戰,己軍不斷折損,到了後來更是饑疲交逼,而敵軍仍是潮水般源源不絕而來。有天傍晚,秀吉退到一個山谷內,自知看不見明天的朝陽了。
此時敵軍聲浪如洪水淹至,木下秀吉自忖一介鄉間農民,竟能夠跟隨主公大人,征戰十年,亦不枉此生矣。
作為武士,就得戰死沙場!這覺悟,此時此刻,濃得化不開。
殘存亦沒路,兵敗如山倒!朝倉軍向山谷合攏,秀吉奮力提起武器,決心砍得敵人一個是一個!就在此時,敵軍側翼突然掀起騷動,秀吉竟依稀望見「厭離穢土 欣求淨土」的陣旗!原來在織田撤退大軍中殿後的德川家康,折返回來,在山谷旁遇上朝倉部隊。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朝倉軍登時亂了套,秀吉在德川軍掩護下拚死突圍,終在半個月後回到京都,渾身血污,不似人形地出現在主公信長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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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羽柴」這姓氏,相當拗口。信長一想,隨即明白。「羽柴」就是從織田家兩大家老丹羽長秀及柴田勝家的姓氏裡,各取一字,以表自己在織田家臣前的謙卑態度。信長明白了秀吉的心思與算計,不禁大笑起來。
羽柴秀吉,跪伏於主公跟前,必恭必謹,再也不發一言。
「羽柴」這姓氏,相當拗口。信長一想,隨即明白。「羽柴」就是從織田家兩大家老丹羽長秀及柴田勝家的姓氏裡,各取一字,以表自己在織田家臣前的謙卑態度。信長明白了秀吉的心思與算計,不禁大笑起來。
羽柴秀吉,跪伏於主公跟前,必恭必謹,再也不發一言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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