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蠻與高尚 ～《復仇勇者》

一幽魂魄，念念歸來，向仇人索命。

revenant 意即回魂的鬼靈；這 revenant 其實是個人，經歷瀕死之劫，在劇烈又極端的生死關口激盪，靈性幾回呼喚，生命一再蛻變。他始終抱持「一息尚存，就要戰鬥」的信念，勢要向仇人討一筆血債。

《復仇勇者》故事以真人真事為藍本，主角 hugh glass 是十九世紀初葉，美國西部大拓荒時期的一名獵人，他受僱於從事毛皮生意的 rocky mountain fur company，在洛磯山脈工作。寒冬時份，美國西北部白雪紛飛；險嶺巍巍，急流滾滾，電影鏡頭下之大地，宛如「國家地理」的壯麗景象。

那時大美利堅合眾國仍未形成，東部由新英格蘭白人清教徒佔領。glass 有一個複合的身份  —  白人娶原住民為妻，有個印第安誼子。久居山脈中，glass 有白人軀殼，內裡卻更像個原住印第安人。殺死他妻子和後來出賣他的，都是同血同種的白人，而素未謀面救他一命的卻是個原住民。看到這裡，難免想到：同一種族就必須「愛國」？抑或只要在能找到共同關懷與價值觀的地方，才是「本土」？身份複合的香港人看"the revenant"，不知有何感想？

電影多次出現三角形圖騰：遭白人殺戮的原住民房舍、頭骨堆成的死亡塔、破敗的基督教堂前壁、救他一命的印第安人搭建的獸皮帳篷…等，俱有耐人思索的象徵意味。譬如自詡傳揚基督慈愛兼自命高人一等的白人，清洗原住民時活脫脫就是撒旦真身，一片頹垣斷壁的教堂，儼然聖三一之崩潰。glass 在這夢中教堂裡與兒子重聚擁抱 (原來只是抱著一顆枯木，直如擁抱死亡)，後方的教堂大鐘在搖盪，彷彿也是靈性的激盪。

如沒有原住民與大自然共存共生而育成的技能，glass 無可能在殘酷的生存裡活下來  —  那份殘酷的程度，可不是只要堅持戰鬥就能挺得過去  —  在這段求生與復仇之旅中，他經歷了靈性的幾回呼喚，妻子如空谷傳音的喃呢，反覆的靈魂出竅與夢魘，讓靈性一番洗清秋。

"the revenant"港譯《復仇勇者》，然主角又豈止勇者而已？台灣譯作《神鬼獵人》，更為傳神。glass 數次幾乎就要化為真鬼，而於做不成鬼的過程裡，他幾度參悟真正的神聖；形而下者，人若蜉蝣，在極天茫地間隨時孤身消逝。形而上者，人非畜牲，何須名種名血？藍血人會做野蠻事、化外之人可以有無私情操；誰也不比誰野蠻、誰也不比誰高尚。

也許 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 很左膠，但放諸於那個極端蠻荒的環境中，卻真能體現一份真正的 liberalism。有人認為唯有如 alejandro 這些外族，方能正視美國白人祖先滿手血腥的歷史，其實荷里活一貫自由派當道，"the revenant"這部久違了的美國西部片，傳遞的卻是人文大愛反牛仔精神，可謂相當弔詭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