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/03/27

思無邪 ~《末日公投》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哲學,是思辨理性與實踐理性,兩條腿走路。

只思辨,而不能把所思所想放置於人生上,哲學會流於純玄思,不啻空想一場。

當然,思考與辯論,也是高級遊戲;形上學,尤其是思想家的戰場。《末日公投》,就是講一場思辨。在印尼耶加達某學校的一堂哲學課上,一派儒雅自信的老師,向二十名學生拋出命題:核爆後世界滿佈幅射,有一個防空洞可供十個人避難存活一年,同學們隨機抽出自己的身份與技能,然後共同投票那十個人該活下來,那十人該完蛋。


老師施設的前題是,有生存權的十個人,該負起延續人類的責任。

災劫餘生,能肩負災後重建重任的專家與工匠,例如醫生、工程師、木匠等,自然獲得選票,得到躲進防空洞的權利。進不了的人,例如詩人、調酒師、豎琴演奏師,和在文明蒸發後再沒功能的對沖基金經理等,則齊齊等做核幅射亡魂。

理性驅動判斷,這些選擇與決定,看似非常合理,但世事並非精算就能完全控制其發展,尤其人性難測,非一套機械唯物論能解讀之。一場公投,是算計與量化的功能性產物,它可會導向預期的理想結果?

如果要最快去到中環,「該」乘地鐵。你「該」愛你的子女。這兩個「該」的分別是,前者是有條件的 (最快去到中環),後者是無條件的。這場末日公投思考訓練,老師設定的前題是,劫後遇生的人,「該」負起延續人類的責任,這個「該」也是有條件的。問題是,條件是外在的,永遠只是施設,真實世界,並不只在人為的限制內操作,它會有機地自然流變,非主觀意願所能轉移。

讓有利於重建世界的人繼續生存,但這些人可能無法令自己存活,最終在崩緊與蒼白中毀滅。如果讓功能性低的人活下去,雖最後極可能全部掛掉,但在見上帝之前,他們會活得較輕鬆愉悅。無論如何,一切都會在終極時完結,消逝前得到幸福,不就是我們存在的真正意義嗎?

但凡設定,必屬人為。老師為這場思考,設定功能性條件(倖存者該負起延續人類的責任),因為這個設定者本就是功能性地、功利地去意圖操弄這場思辨,這是一場有目的性的遊戲。功利的人,在遊戲裡自然也崇尚功利。觀人於揖讓,不若觀人於遊戲,然乎?

更嘲諷的是,這位看似冷靜、抽離、理性的遊戲設計者,卻無力駕馭真實的感情世界與人生,於思辨理性與實踐理性的邊界上失衡,在遊戲的裡裡外外都成了失敗者。他假設出末日,也把自己推向末日。絲絲點點計算,偏偏相差太遠;真真假假,悉悲歡恩怨原是詐。世事萬千變,思考過了,計算過了,最終也可以實踐不了。維根斯坦說,世界是事實的集合。佛說,緣起性空,變動不居。宇宙浩瀚,世事浩渺,妄圖算計一切,注定徒然。當我們要作出自由意志的抉擇時,
於思辨與實踐之間,要活得自在,思無邪,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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