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/03/17

悲慘世界 ~ 金基德輕談 (下)














禁室,是金基德名物。

古希臘悲劇,主角被命運之神牽扯著,從不幸遭遇裡引發出人與命運的激烈衝突,奏出英雄的悲壯哀歌。

金基德的作品亦多悲劇結局,戲劇裡的人不斷為執著所煎熬,身不由己,惘然地走上不自覺的毀滅道路。禁室,是象徵符號,人,就是把自己困死在裡面。

他的電影,總透出這份無法自拔的哀傷,呈現一個又一個悲慘世界。有人說,這是變態,是剝削。但,這也是憐憫眾生的悲天情懷。

當一個人所有作品,都在反覆訴說同一命題和宇宙觀,無疑也是一種執。但這執,卻令人著迷不已。






《爛泥情人》


一個黑社會流氓,設下圈套,把一名清純女學生賣為娼妓。這,會演成怎樣的故事?

流氓叫亨吉,是一個「妓院睇場三人組」的首領。他把這位叫森華的女學生伸進火海,是因為她長得很像他的前女友。從前某天,前女友穿起一襲紅色長裙,從沙灘獨個兒踽踽步進海裡去,從此再沒有回來。亨吉把女生抓來,是為了要常常看到她 — 那管她正在接客 — 以惦前女友,以解人鬼殊途的變態相思。

亨吉於全片只說了一句話,那是臭罵他的小弟:「你這麼悲劣的人,怎會有人喜歡?」然,亨吉自己不卑劣麼?

一個這樣的故事,由金基德呈現出來,就是不一樣!他眼中的世界,永遠令人意想不到。

這部電影的禁室,是妓院裡的炮房 — 後來更演變成接客流動貨車,凝構出最後那極具衝擊力的結局。這,就是金基德的禁室觀,既在現世,更在心底。






《悲夢》


也談一部不喜歡的金基德電影。

一個惦念前女友的男子,入夢後,另一個極憎恨前男友的女子便會夢遊,做著男子夢裡所做的事,成了他的「阿凡達」。

他的快樂,就是她的痛苦,戲裡的玄理學醫師叫這做「黑白同色」。夢夢相連,構成這部儼如衛斯理小說《尋夢》的奇幻推理片;而這也許就是叫人不爽的地方,金基德的東西,現實就是幻,《悲夢》則來個開宗明義的奇幻,但拍出來卻失去了一貫的金基德直覺。

告別「無聲勝有聲」的招牌,本片對白多了很多。小田切讓全程在講日文,其餘的人全部講韓文,這大概是影片最奇幻之處吧。電影裡所講的黑白同色、愛恨同源等概念,太著痕跡,沒有畫空留白的想像和意境。「有聲」,成了金基德的死穴。

小田切讓自刺令自己清醒,慢慢演變成痛苦自虐,畫面鮮血橫流,但不可怕。沒有了令人心寒的畸念,再血腥的畫面也僅止血腥而已。《悲夢》是金基德戰力的一次退卻,但這個人很快又狀態十足地回勇而來了。








《慾望的謊容》


在面容可以人工塑造的世代,身份亦會演成一種虛幻。

南韓是整容帝國,首都街頭,迎面而來的儘是一副副俊美面容,悅目,但不賞心。

美麗之矜貴,在於罕有;而當它可以被大量人工生產時,價值便會直線下降,是謂美麗貶值,這是「整容市場經濟學」範疇。

《慾望的謊容》探討的卻是更深層的心理學課題。整容,因為貪靚,因為希望被注視、被重視,也希望被愛,甚至會希望以一副煥然一新的臉以換取情人的新鮮感,以延伸被愛的時間。電影的英文片名是time,就是透出了愛在時間裡產生的猜度、疑惑、徬徨,以至走火入魔,最終踏上以全新面容來延續愛的畸變心態,凝鑄成不可挽回的悲劇。

《慾望的謊容》展露金基德的劇情片面向 — 奇情的橋段,驚訝的設定,激越的感情,俱有韓劇 feel (他也可以是個說故事的人呢)。然而電影揭示那真實與虛幻、現象與想像的交纏糾葛,與深層心理的暗角描繪,則絕對超越了流行層面而帶出富啟性發的深刻反思。





(導可道之六)

1 則留言:

  1. 噢,這幾套全都未看。但家裡有《爛泥情人》。
    在未看完家裡影碟時,又忍不住買碟。好像是一種癮。
    [版主回覆03/20/2013 01:46:17]是呀,就是癮呀!所謂過足戲癮,除了看,還要「集」。
    是挺花錢的。但做人要有癮,才會爽,對嗎?

    回覆刪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