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同打官司 ～ 《濁水漂流》

 

任何人都值得為自己相信的正義而戰。
 
何奇輝(吳鎮宇)是吸毒者兼露宿者，有日宿位被食環掃蕩，家當像垃圾般遭扔棄。阿輝決定聯同大伙露宿者一同告政府，要求賠償以外，也要政府道歉，像《秋菊打官司》的鞏俐，「要一個說法」。最終賠償下來了，但政府拒絕道歉。其他人都願取賠償金了事，阿輝卻堅決不接受，因為他恪守原則，「做撚錯嘢就要道歉！」
 
這是為大原則而堅持爭取與抗爭的故事，理應是個相當實淨的橋段。唯《濁水漂流》整體卻甚鬆散，眾露宿者各有小情節，儼如他們的日常。有些故事有頭有尾較完整，例如謝君豪演的老爺，交代了身世的來龍去脈；但更多的是不甚了了，這方面似當年的《籠民》。它也有點像《一念無明》，以比較抽離的方式去觀察這群人和現在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，似陳述一個社會議題，多於深入描寫一個故事。
 
經歷 2019 年全港抗爭後，導演似要把多一層的說法擺進影片裡，結果便有最後一幕阿輝的幻囈。由於內容不完全銜接全片，這組讀白來得頗為突兀，其欲言又止亦令人難以消化。整個設定令人想起 error《自肥企劃》的結局，唯後者乃刻意經營，在最後來個蟄伏大意義的大宣言，「曲終收撥當心畫，四弦一聲如裂帛」，相當震撼。《濁水漂流》卻因為意念「半途出家」，複雜了，令一個本已表述得不夠力的意念更為稀釋。
 
然而《濁水漂流》仍是一部充滿佳句  —  不成佳篇  — 之作。它非常在地，拍出深水埗露宿者的精神面貌與生活鱗爪。影片沒美化這些人 (把其塑造得有情有義以討好觀眾其實更有利票房)，為討生存，老同露宿者幹違法事乃家常便飯。而對荒謬天價樓房的控訴，也會令香港人感受至深。那些大堂豪裝而單位狹小的偽豪宅，在深水埗此等窮區拔地而起，睡在天橋底的苦民遭再擠壓，更一步被邊緣化 (本來已瞓街，已夠邊緣化)；阿輝一句：「深水埗係俾窮人住㗎」直是震聾發聵。
 
人如濁水流無意，流向何方水不知。《濁水漂流》四個水字，非常出色也漂亮。也許，今日許多曾經 be water 的香港人也是隨水漂流，活在激流密佈幻變無端之中，浮蕩般流向不可知的未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