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去冬又來 ～《星聲夢裡人》

一部「歌舞追夢愛情片」，俗套嗎？

且把《星聲夢裡人》動手術割成兩個面：歌舞音樂與追夢愛情。先說前者，又割成兩個面，歌舞是一環，爵士樂是一環。先說歌舞，它以多個場面向一眾經典音樂電影致敬 (有關這方面許多中外文章皆有闡述，不贅)。這個能套上大片格局、有利於奪取電影獎項的作法，其實是險著。萬一拍不好，會招徠「攀附」、「叨光」之譏，隨時死無葬身之地。結果，影片橫掃金球獎兼勢必傲視奧斯卡，買大開大，贏了個滿堂紅。

《星聲夢裡人》其實不是《萬花嬉春》、《油脂》、《芝加哥》那等音樂片 — 起碼歌舞濃度沒那麼高。ryan gosling 與 emma stone 的舞藝也略為業餘；但 damien chazelle 實在把電影拍得好看，多場歌舞/歌唱戲神彩綻現，夢幻迷人，美不勝收，男女主角稍遜之舞技，俱被影像好好地保護起來。

至於爵士樂，沒錯影片裡是出現過很多爵士巨星名字， john legend 那句"how are you going to be a revolutionary if you're such a traditionalist?"亦精警 (並影響了男主角對前景的取向)，但它的爵士樂感覺，一直都不到肉，沒有 sense of jazz 在其中；那些爵士酒吧的演奏場面，都只屬些熱熱鬧鬧的東西，就是很容易討好觀眾的哪種咯。及至最後一幕，爵士感才躍然而出，圓了一個很 jazzy 的結局。

"la la land"的好看，尚有那許多令人愉悅的小場面設計，譬如男主角開車錯入了one way drive，鏡頭一頓，便見倒車而行，像被正向行駛的大車迎面追逐。damien chazelle 的年青與奔放，在目不暇給的小設計裡表現無遺。而這些場面還是 symbolic 的，例如以上說的開車入錯路，直如事業選錯路向，何只走入死胡同，簡直會炒車哩！所以女主角嚷著要趕快倒車啦  —  別跟我說編導沒這個用心喔。

電影的另一面，是追夢與愛情。

追夢如燈蛾撲火，最終夢圓，此乃最基本的作法。像《百元之戀》那種，豁出所有，熱血拚一場，最後仍是被揍扁，表達出贏輸不重要，而是在乎於你有沒認真努力過，這又是一種。而《星聲夢裡人》的套路又是怎樣的呢？

男主角堅持傳統爵士，要在著名爵士吧舊址開店，為復興爵士樂貢獻一分力。但 old jazz 過氣了，一直地堅持，令他難以糊口，遑論「可持續發展」。直至遇上女主角，一句"chicken on the stick"使他若有所悟，走上另一路線，略有名利後，最終開成了心中的爵士樂酒吧。

女主角演藝路上寸步難行，破釜沈舟自掏腰包演出，卻反應慘淡，於是放棄夢想；是男主角的鼓勵，令她把握了最後的黃金機會，終成了明星。

二人最後俱圓了夢想，然而得了幾多？失去幾多？

現實世界不是光影幻夢，尋夢之路也不會是沒有 give and take 的簡單直線。"la la land"其實有三個平行時空，第一個是電影的時空，在這裡夢想完成，但錯失真愛。第二個是假若男女主角在餐廳擦身而過後，再沒發展，那後來便不會互相影響，男可能在沉溺的世界裡壞死，女則放棄夢想，在遺憾中渡過一生。第三個是影片最後一幕的想像時空，男主角在自己酒吧裡彈奏出一切完美無瑕的夢。

但現實世界不是夢。在主題曲伴隨的完美幻象下反差出來的，是如斯地充滿遺憾、苦澀、無奈的現實。女主角離開酒吧，回眸一望，四目交投，往事如湮，此情可待成追憶，只是當時已悵然。一切不可從頭，幸福只是如果。

莫記此中得失，不記恨愛相纏，只記共你當年，曾經相識過。爵士之魂，便在這裡淋漓盡致地透出。

《星聲夢裡人》始於冬天，男女主角俱徘徊於人生低谷，儼如冬日。愛情與事業，經歷春、夏、秋之轉折，五年後，冬去冬又來，二人成就了事業，錯失了對方。夢圓，夢也不圓。這，就是爵士樂 .... 對，就是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