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/01/09

戰爭邏輯 ~《俠盜一號》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戰爭,自有戰爭之邏輯與價值觀。

我們這世代,沒打過仗,戰爭的感覺,多來自電影。一部好的戰爭片,須拍出「戰爭感」,包括戰場裡的人的心境,以至唯戰爭而獨有的可怕世界觀,這是銀幕上血肉橫飛以外更深層的震撼。


《雷霆救兵》開場的諾曼第搶灘戰,血腥殘酷,鏡頭下儘是一片戰爭浮像。戰場,是噩夢裡最可怖的場域,醒來,才知自己原來已死去。戰爭是無常與荒謬的極致,影片裡有個場口,軍醫在搶救傷兵,急救過程間這同袍連環中彈,血花爆濺,試問世間有甚麼工作會比這更挫折?這,就是戰爭,無常在這裡常態,也是理性。

《現代啟示錄》captain willard 獨個兒在西貢的旅館房間喝酒,waiting for a mission,酒精與忐忑令他進入恍惚狀態。此際,the doors 歌曲'the end'響起,原來任務尚未開始,已然結束,因為戰爭就是完結一切的死局。經典一幕,直昇機攻擊越共村落,指揮官播出華格納的《女舞神》,槍彈自空中把人像畜牲般掃射,直是一齣古典樂荒誕娛樂劇。劇終時,將軍 walter kurtz 說了多聲"horror",戰爭除了可怕,還是可怕。

《狂林戰曲》進入士兵的主觀視覺,呈現他們的心境。戰場上勇猛衝鋒,開槍殺敵,不是常態;常態是崩緊戰慄,步步驚心,士兵
很少放遠望,而是不斷神經質地高低察看,因為疑心敵人就在頭上。這是一份壓縮的恐懼,如今日有幸大難不死,明天便將再次經歷,像是永劫輪迴,直至被敵轟斃,始得解脫。

《俠盜一號》是「星戰」系列第 3.5 集,亦是最像戰爭片的一次。

叛軍如海軍陸戰隊般登陸,在空軍炮火掩護下進行巷戰  —  要知,沒地面部隊,是贏不了戰爭的,而最終死傷最枕藉的,必然是陸軍。叛軍肩托巨炮轟擊帝國的駝型高腳戰車,就似二戰時的反坦克炮,充滿叢林式原始狩獵野蠻味道,令電影活似套上科幻外殼的傳統戰爭片。當然,兩場星球毀滅,蘑菇雲升起,廣島長崎兩次原爆的意像,更是呼之欲出。

而影片最具戰爭觀之處,是叛軍死士執行殊死任務,以全軍盡墨的代價,取得死亡之星設計圖。當那個型似電腦硬盤物體,交到莉亞公主手上時,她只有勝利的微笑 (之前並有多名士兵在太空船裡死命抵抗黑武士,為保檔案而喪命);就如在"a new hope"裡,luke skywalker 毀滅死亡之星後回到基地,迎來的只有眾聲歡呼與公主的燦爛笑容,而沒有對陣亡戰士的悼念,一絲也沒;這就是「國家領導人」、「元首」的反應,只要得到想要的戰果,過程中付出過甚麼代價、流了多少血、死了幾多人,都無關宏旨,亦不想關心。戰爭中,政客和將軍元帥才是人,普通士兵,只是國家機器裡一文不值的螺絲釘,他們的名字不被載入史冊,只會灰飛煙沒於塵土之間。

沒有仁義,沒有憐憫,只有成敗,一將功成萬骨枯。這,就是戰爭。



8 則留言:

  1. 唉,看完此文,想起公主的笑容,忽覺心寒。
    最後幾句既真又殘忍。
    喜歡狂林戰曲,非常特別的一齣電影。

    回覆刪除
    回覆
    1. 可惜公主與 luke skywalker 已無緣聚首,思之不禁黯然。

      btw 今晚看了《一路順風》,相濡以沫,天若有情的黑色公路電影,非常精彩。許冠文與納豆合該雙雙贏出金馬獎最佳男主角。

      刪除
  2. 復活芝留言:

    小時候看過不少戰爭片,《現代啟示錄》和《獵鹿者》讓給印象最深。前者我看得一知半解,覺得好深,被那幾句"horror"嚇親。後者我最記得俄羅斯輪盤,和Christopher Walken的戰後創傷(和開首那場婚禮)。自《雷霆救兵》後則少了看戰爭片,有點怕。《狂林戰曲》我還未看呢。很難想像士兵在戰場上的感受,隨時會死,見到同胞和敵人血肉橫飛的樣子,難免會想像自己會何時及怎樣死(及痛苦多久才會死)。
    又,常常想古代人的體力真好,竟可以拿著刀劍打仗。

    回覆刪除
    回覆
    1. 個人看過戰爭感強烈的電影,尚有david lean《桂河橋》(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)、講僱傭兵的《野鵝敢死隊》(the wild geese)、諾曼第登陸傑作《碧血長天》(the longest day)、黑澤明的悲劇詩篇《亂》等。不少評論把"hacksaw ridge"的攻防戰與"saving private ryan"相比,同樣都很真實震撼,但後者顯然藝術性較高。

      曾在捷克親身捧起過,一件由許多細小鐵鍊織成的仿古戰甲,只護身體,不護雙臂,即是無袖設計。我估重量有七、八十磅;穿上,走路都累死,遑論作戰。古代士兵,體力真是駭人。

      刪除
  3. 之前跟朋友說,只有 Felicity Jones 講 hope 才最教人信服。(那一天,應該是 R.IP 公開說 23 條立法並不可怕的日子~)
    又:甄子丹以瘋癲look去演繹對原力的絕對信任,極之不妥。

    回覆刪除
  4. 如給這個 r.ip 當了特首,香港將繼續 hopeless (如另一個婆娘當了,亦然)!

    他是對原力信任,定係本身有原力?謎一個。

    回覆刪除
  5. abyss 留言復活:

    《雷霆救兵》談的是以多人的性命去換一條命回家,是否合乎公義。《俠盜一號》談的是用戰士的生命去毀滅大殺傷力的武器。《正義,一場思辯之旅》也介紹過,把人命當成數字,其實是功利主義者的做法。
     
    一百萬條人命固然寶貴,而一條人命也同樣珍貴。就算為了一百萬人而犧牲一人,也是不公義的。但是,人類最高尚的情操,莫過於就算為了保護一個生命,無論奉獻多少生命都在所不辭吧?

    回覆刪除
    回覆
    1. 對啊,生命的價值與代價,可堪反覆辯論;然而這些難以套在全面戰爭之中。為權者,看的就是數字,例如對待士兵生命,只以須犧牲多少軍隊數量來換取多少戰果,或者衡量要保留多少有生力量以圖來日...等之角度。攻防進退,全是計算。人命的價值,只在士卒之間,參謀與統帥只是算計,一切俱要量化。是以戰爭最是殘酷,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春閨夢裡人。

      刪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