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/08/05

殺生關白 ~ 日本戰國紀之十九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豐臣秀吉,幾乎贏盡所有。

憑決斷、謀略、狠勁、實力,接管了整個織田家後,秀吉繼續剿平各反對勢力。一五九八年他向全國下達動員令,征伐不聽話的關東大名北条氏政。秀吉親征,對北条氏根據地小田原城展開圍城戰,最終氏政切腹,兒子氏直被流放。翌年,東北陸奧霸主伊達政宗前來請降,至此全國各勢力,齊向秀吉下跪,日本三島統一。在此三年前,天皇向秀吉賜姓豐臣,授「關白」(攝政王) 之職,後至「太政大臣」(日本律令制度下最高官位)。從農民時叫日吉丸,到進入織田家後叫木下藤吉郎,之後木下秀吉,羽柴秀吉,到最後成為豐臣秀吉,夢一樣天下人之路,終走到頂端。


無缺憾不成人生。秀吉手握天下,然為人極其好色,妻妾成群的他,卻一直無所出。堂堂天下人,卻不育,實為大憾事。豐臣家的天下,要傳給誰呢?

姐姐智子的兒子孫七郎,是秀吉血緣上最親的人,遂成了更無他選的豐臣家接班人。

孫七郎秀次,十四歲就在舅舅帶領下隨軍出征,但這個佔有血統優勢的外甥,能力卻是一般,令秀吉甚是煩惱。在秀吉征討德川家康的著名戰役「小牧·長久手之戰」中,孫七郎率隊進襲,被打得潰不成軍,與部隊一起四散奔逃,甚麼頭盔軍旗羽織,統統拋掉。此時他見到非常擅戰的部下可兒才藏,也在策馬奔逃,於是大聲向他借馬。才藏見這個主子如此不堪,便揚長而去。就在此際,部下木下利趕到,跳下馬來,把坐騎讓與他,然後轉身面向蜂擁而至的敵人,最後與前來支援的弟弟一起徒步戰死。大將孫七郎,則快馬加鞭,落荒逃去。

逃命回來後,孫七郎向秀吉說木下兄弟死了,要秀吉從身邊再調人給他,更指名道姓要這個那個。秀吉勃然大怒,重拍桌子,幾乎要向這個恬不知恥的外甥下切腹令。

但孫七郎這位近親沒有死,由於沒有取代人選,秀吉想棄也棄不了。
孫七郎是不正常供求關係下的壟斷式接班人,一路步步高陛,於天正十六年晉升至「從二位權中納言」,再升上去,便快要成「大納言」了。

此時,卻出現了震動全國之事,秀吉的側室淀殿(茶茶)竟然懷孕了,幾個月之後,誕下一個男孩,取名「鶴松丸」,小名「阿捨」,依當時民間習俗,這名字喻意長壽。

普天下拍秀吉馬屁的大名與達官權貴,絡繹於道上,紛紛送來賀禮。熱鬧聲中,曾經的指定接班人,一定非常寂寞吧。

上天只讓秀吉開心了兩年,「阿捨」捨父母而去,在兩歲時病死了。

鶴松病逝後,秀吉一下子老了,他亦自覺不會再有兒子。在這命運逆轉的一年,秀吉把孫七郎收為養子,接連給他升官,十二月,豐臣秀次當上關白,而秀吉亦立下誓文,予他繼承權。

命運再掀大浪,阿捨死後一年九個月,淀殿又再誕下男孩,取名秀賴,小名「阿拾」。秀吉發覺上次叫嬰孩做阿捨,沒想到他真的早夭捨世,這次反過來叫阿拾,一定幸福長壽。

再有親生兒子,秀吉為指定秀次為接班人之決定後悔不已。而秀次的情緒亦因不安來襲而起伏不定,行徑開始變態扭曲,竟為要世人知道他是個武藝了得的關白,出街
狩獵

秀次喬裝成普通百姓,夜色之下,揮刀斬殺路人,以展示一己之武功。在皇族至上、無法無天的封建社會,他一刀刀把一個個無辜途人殺死,並自詡為最有勇氣的公卿;「殺生關白」之名,遂不逕而走。

以變態殺人壓抑惶惑不安,是心亂如麻的極致表現。伏見城裡,開始傳出秀吉要賜死秀次的流言。

事情到了幾近攤牌時刻,秀吉在下狠決定前,給秀次一個最後機會。他召秀次到伏見城,問曰:「我打算把日本分成五份,四份給你,一份留給秀賴,你看如何
」秀次沉默不語,木無表情,良久,才吐出一句:「父親大人說怎辦,就怎辦吧!」

天下是誰的?人儘皆知。議論開始在公卿間與坊間沸揚起來,聚樂第也越見門庭冷落。無常幾時要來索命,已由不得這個關白作主。

文祿四年,豐臣秀次被召到高野山,以謀反罪名,被下令切腹。當天,他正與僧人西堂下圍棋,賜死令到達時,他卻絲毫沒平日的浮躁,居然展現令人意想不到的淡靜與優雅。當來使雀部淡路守到來,說奉命賜死,要秀次準備時,這個殺生關白卻說:「各位看清楚,是我贏了。」周圍的人一看,果然是他贏了,那是指圍棋,他贏了西堂,二人對弈以來秀次每局皆北,今天卻贏了。他對在場的人說,自己現在就去切腹,棋盤別搞亂,請小心端回房中,大家要好好研究這局棋的行法。然後對西堂和尚說,自己一生,都是舅舅安排的,死,也是。

秀次死後,妻妄兒女不分老幼,全被押到京都三条河原的刑場,在那裡挖了個幾十尺大坑,四周圍著木籬,刑場一角掛著秀次的首級。一行幾十人被趕進去,行刑者如殺雞宰狗般,見人便砍。行刑公開進行,四周高處站滿圍觀者,目擊這場血肉橫飛大屠殺。

秀次之後,原本已血脈稀少的豐臣家,人丁更為單薄。幼小的秀賴,肩起整個豐臣家系。有一天,這個叫做阿拾的孩子,將要獨挑大樑,與幾近全天下之大軍作戰。



(待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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