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續革命 ～《中國革命簡史》～ 唐德剛

甚麼是革命？國民黨元老吳稚輝說：革命就是你幹不好，打倒你，我來幹！

中國三千年，「打倒你，我來幹」不知凡幾，改朝換代幾十次，直至二十世紀，猶在你來革我的命，他又革你的命中渡過，黃沙滾滾，鮮血滔滔。

上世紀的中國革命史，可謂非常複雜。先是辛亥革命推翻清朝，而後袁世凱稱帝，孫中山二次革命，再造共和。袁歸天後，由他統制的軍隊四分五裂，中國進入軍閥混戰時期。期間陳獨秀創立中國共產黨，赤色火焰開始燃燒。蔣中正北伐前後，國民黨分裂、清黨，最終在第五次剿共時爆發「西安事變」，未幾中國便進入全面抗戰的艱苦歲月。

唐德剛先生這本《中國革命簡史》，是於六十年代以英文寫就、以英文讀者為對象的通史著作。「中國近代口述史學會」的古蒼林、夏沛然兩位先生翻譯成中文。唐德剛不但把這段複雜無比的歷史，簡而敘述之，並於過程中呈現精緻的歷史分析，讓讀者在掌握整個革命史輪廓，及其重要軍政人物的來龍去脈之餘，並可參照作者的觀點，思考歷史何以會出現如此這般的走向與轉進，細想裡面的必然與偶然。而歷史去到最後，就是「人的故事」，個個角色，在中國革命這場大戲粉墨登場，《中國革命簡史》亦呈現出這些鮮活人物的複雜性與立體性。

譬如首個登場角色，孫中山先生，是啥樣人物？他可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？其人可真躁進與盲動？(人稱孫文為「孫大炮」呢)他的策略是暫以有效率的獨裁手段以達民主目標，但革命一旦走上了極權主義的道路，就絕無可能順利地改弦易轍而不被另一個革命毀滅。孫文以為一個極權力量鞏固全國控制後，便可輕易民主化，他的高傲與天真又令中國付出了怎樣的代價？

軍閥時期是極為混亂也有趣的歷史(懷疑香港有幾多中史老師能準確掌握)。袁世凱死後，只效命於袁大總統一人的北洋軍瓦解，並於全國割據。這些軍閥的性格，各異其趣。有留德的，也有留日的。有些在現代化的軍事學校畢業，有些卻在前清獲得文、武功名。有些是黑社會頭目，有些是土匪。有些極之封建，在自己的地盤內儼如皇帝，例如雲南軍閥唐繼堯的衛隊都穿著古羅馬式鎧甲，身穿彩袍的他高坐臺上寶座，兩旁排列數百名羅馬式衛隊，吹奏號角致敬。相當滑稽！

軍閥政權更迭頻繁，在獨裁者袁世凱死後十年蹂躪中華民國。軍閥割據是典型的中國傳統，它幾乎在每個王朝崩潰時一再出現，在不久的將來，亦不確保不會出現。

舞台幻變，台上角色一再轉換。今日尤在專政的中共，當年差點便全面退出歷史舞台。抗日戰爭爆發前的最後一次剿匪，共軍已沒命狂逃了一萬八千多公里(等如從紐約到加州一來一回)，交通工具除兩條腿外，沒有別的。軍隊人數從三十萬縮減到三萬，唯一控制的地區，是陝甘寧邊區的幾個縣，人口稀少，乃中國最貧瘠地區之一。他們形如乞丐，被國民黨十倍兵力包圍，南京政府並有百萬軍隊作後援，和三百架戰機助陣。根據蔣介石在一九三六年底的估計，要徹底毀滅赤匪只須二到五週；若非張學良兵諫，毛澤東與赤軍早已灰飛煙滅，拜見馬克思去了。

歷史，就是如此，是必然與偶然之混合物。而觸發歷史改變的元素，永不會停止發酵。中國當今的政治制度，是革命的催化劑。中國革命史，也不會戛然而止，而是會繼續編寫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