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/10/16

有意識者的終極邊境 ~《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》~ 村上春樹




















那個美好時代過去了,永也不會回來了。

當靈魂遭逢重創後,哀愁就似傷春的霧靄,包裹著多崎作,久久不散,一纏就是十六年。

多崎作這個名字,沒有色彩,他四個高中死黨卻有 — 赤、青、黑、白,加上他,一行五人,三男二女,感到自己是世間上的覓到知己好友的最快樂的一伙人。直至有一天,另外四人無緣無故,把多畸作割裂開去,不留給他一絲挽回的餘地。

最好的朋友,送給自己不容還手、無可掙脫的致命重擊。此後半年,多崎作只想死!


這時,映照在鏡子裡的人,驟看似是多崎作,實際上,只是為方便而被稱為多崎作的容器而已。成長,是如此的艱難。悲觀、灰鬱、哀愁,成為依附在多崎作身上的黏纏之物。他會做離奇的怪夢,在夢裡無端被嫉妒感蹂躪。當自巨大的震動中清醒後,飽歷煎熬的他,唯一的得著,就是參悟到「嫉妒是世上最絕望的牢獄,因為囚人把自己關進去」這一個真理。

在殘酷的煉獄勉力攀爬上來,多崎作磨就一身鐵的紀律。做著設計火車站的工作,最大的興致,就是坐在月台上,看著進進出出的人潮。一個人居住,一個人游泳,沒有離開過日本,沒有長久的愛情,因為心扉不向任何人敞開。與其說在心靈牢獄裡慢性折騰,不如說是有意識地在蒼茫、荒涼的終極邊境上進行一場放逐式的流浪。

當《巡禮之年》的樂章,自留聲機裡流瀉而出,多崎作才能尋得片刻的救贖。他會強行停止腦海一切思索,緊閉眼晴默默忍受疼痛,讓音樂的強度,佔駐他靈魂的底部,穩住了情緒,這時的他,就能試圖對一切多作理解。

有一天,有位喚作沙羅的女子,鼓勵多崎作逐一重訪四位故友,和他們面對面對談,請他們說明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情。這是從正面面對過去,不是想看自己想看的,而是看自己不想看的東西。她說:「就算能把記憶巧妙地隱藏在甚麼地方,就算己經完全沉到深深的地方,但並不能消除那所造成的歷史。歷史不能消除,也不能改變,因為那就像抹殺你這個人的存在一樣。」

把傷痛深深埋藏,只會繼續抱著沉重包袱,以渡餘生,這是悲之無甚高論的顯淺道理吧。

於是,多崎作重訪故友。他先訪青海(青),而後是成了那種「企業精英訓練營」創辦人的赤松(赤)。他跟多崎作,分享了自己曾向學員說過的這樣的一番話:現在,我要用鉗子拔掉你的指甲,十秒之內,你可決定是手指甲,或是腳趾甲。過了八秒,學員選了腳甲。為甚麼呢?因為,不知道,大概都一樣痛吧。因為不得不選其中一邊,就選腳了。

赤松溫和地拍手,然後說:「歡迎來到真正的人生。」

人生的殘酷,就是會這樣,向你壓過來,你將要逼視它,可以選擇逃避或迎戰,但無論怎樣,最終可能都改變不了被融蝕的命運。而人與人的關係,大底就是最艱深的課題,也是殘酷的根源。為甚麼人的作為非要那麼複雜不可呢?

當多崎作聽著alfred brendel演奏《巡禮之年》曲集從〈第一年:瑞士〉到〈第二年:義大利〉時,他終能理解、並接受了這一切:「人心和人心不只因調和而結合,反倒以傷和傷而深深結合。以痛和痛、以脆弱和脆弱,互相聯繫。沒有不包含悲痛吶喊的平靜,沒有地面未流過血的赦免,沒有不經歷痛切喪失的包容。這是真正的調和的根底所擁有的東西。」

7 則留言:

  1.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 Heart of Darkness。人心難測,所以每天都要過得小心翼翼,不然一個不留神就會中地雷,粉身碎骨。
    這本感覺似乎很悲,還是先待一會兒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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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人心難測,確然是呢。那個最幽暗的角落,就連最親近的人也無從窺探吧。

      如果把這書中主角拆成兩個階段,他的色調便是由黑而漸轉成灰;故事結束時,更是褪成淺灰,作者如此形容:「冷靜而經常很酷地保持自己步調的多崎作君」。以這個「循序漸褪」之角度衡量,本書倒是帶有樂觀的色彩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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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「循序漸退」--很有趣的形容。
    多崎作由黑變淺灰,人會否好過一點(還是不再有感覺)?
    這個五人組最可悲的是,沒了多崎作,他們到後來仍然不相往來。在現實中的朋友組合,可能沒發生什麼事,只是因為畢業後各散東西,走上不同的路而散掉。
    我現實在的「五人組」,也經已散掉,有兩位算是「自我割離」,而我和其中一位如果不靠其他幾位,便很難成為朋友,但我們的橋樑,卻遠在加拿大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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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「循序漸退」— 用於最近發生的事上,成了黑色幽默。

      這書妳看了沒?多崎作由黑變灰,是一直在變好中。甫開始,他就在谷底,好處是,在谷底就不會更下墮,至多在底處徘徊吧。

      那個五人組是非常典型的概況與形態。少年死黨,不知於那天始,漸行漸遠,直至完全不相往來,連君子之交淡如水都不是。最後,四人 — 或更少 — 只於第五人的喪禮上,方再見面。又再套用村上君那句話:「歡迎來到真正的人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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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. btw 妳的五人組故事,也令我想起電影"big chill"。一伙人,因為一個人而互相認識,時常聚會亦是由那人積極聯繫。時光苒苒,最後大伙兒再踫面,就是在那人的喪禮上。

      "舊日的知心好友,何日再會?但願共聚,互訴往事。"原來,再會之日,多在紅帛二事中(前者譬如《後青春期的詩》、後者譬如"big chill"和這本《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》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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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3. 我看了啊,本來以為(或希望)多崎作會變得鮮色一點,但到最後他仍是淡灰。(我重看了最後兩頁,他這麼著緊沙羅,其實是有機會變鮮色一點的。: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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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4. 一起高呼rock n' roll, 一起高呼rock n' roll, 一起高呼rock n' roll~~~
      好友要常相見,不要等到帛事出現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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