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/03/19

人間字事有情癡 ~《人間詞話七講》(上) ~ 葉嘉瑩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詩之境闊,詞之言長。

唐詩有很多描寫當時社會與時代之作,白居易多寫實況與人物;李白無論寫景或言志,俱時現飛揚跋扈之勢;杜甫《秋興》八首,寫安史亂唐之象,妙不可言;高適、岑參、黃昌齡的戰地邊塞詩,視野宏大而浩瀚。是以詩之境,闊也。

宋詞是當時的流行音樂,曲譜填上歌詞,就如今日的 canto pop. 販夫走卒、各行各業的人,都可以寫庸俗粗淺的詞,而文人雅士歌筵酒席聚會時,歌女則會唱些美女與愛情的歌詞,有美麗的,亦有淫靡的。是以有人說,詞是小道,沒意義,沒價值。

清末大儒王國維,在《人間詞話》裡說,「詞之為體,要眇而修。能言詩之所不能言,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」。眇,美也;修,飾也。詞之優雅與淺俗,在神而不在貌,好的詞,宛轉細緻,嬌柔曲折,語盡而意不盡,可再思,三思。是以詞之言,長也。


詩詞專家葉嘉瑩女士,今年已九十一歲了,仍在著書,論詩述詞。葉嘉瑩是當世最好的詩詞專家與老師,絕對無容置疑。一位偉大的學者,能把深的學問講得淺,淺的學問講得深。葉教授講詩,講到幼稚園去,組織「古詩唱遊」課,培養幼孩對中國詩的興趣,一教多年,又豈止「其志可嘉」那麼簡單?

生於戰患年代,前半生飄蕩艱苦,後半生飄洋過海,卻仍不斷地回到兩岸授學,對中國詩詞評論與創作始終充滿熱忱,一生不離不棄。七十歲時,葉教授在南開大學創辦研究所,捐獻出自己退休金的一半,設立基金,致力於中國古典文學的普及與研究,是癡人也。

葉老師新作《人間詞話七講》,是一個文學評論人在評論一部文學評論,分析王國維的
《人間詞話》這部睿智而深微、影響力無遠弗屆的著作。《人間詞話》第一句話,便是經典:「詞以境界為最上」。王國維說的境界,可以「有我」,可以「無我」。甚麼是「有我之境」呢?就是從我的主觀感情來看萬物,所以萬物都帶著我的主觀感情色彩。我哀傷,所以我看花也是哀傷的;我孤獨,所以我看夕陽也是孤獨的,這是「以我觀物,物皆著我之色彩」。而又有些詞人,寫的東西不帶喜怒哀樂的主觀感情,萬物皆寂靜而自得,「以物觀物,故不知何者為我,何者為物」。人與物兩相忘,便是「無我之境」了。

王國維續說:「有我之境,於由動之靜時得之」,此話,葉嘉瑩以自己的經歷與感受來作分解;四十年前,她的女兒與女婿去世了,哀慟至極,葉遂寫詩以舒發,此時,她的感情便成了一個客體,有了一個藝術的距離。當哀傷成了一個對象的時候,就是詩人「由動之靜」而寫出「有我之境」之時了。

在「有」與「無」、「動」與「靜」之間,還原基本問題,究竟甚麼是「境界」呢?葉嘉瑩說:這就是作品裡的世界!每個作品裡都有一個世界,就叫境界。

我們常把「境界」二字掛嘴邊,例如「進入音樂新境界」.... 之類。依葉老師之言,境界就是作品的世界。然而,那境界又似是我們自己因受作品帶動而生起的世界,是一個主觀之境。欣賞,可以理性、客觀、平靜,成為一個美學的距離,唯亦可讓感情徹底投入,教內心震動。那是由動之靜?還是由靜之動?抑或是靜中有動動中有靜、有我與無我兩相交融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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