謊言有罪 ～《大眼睛奇緣》

母親給了我大大的黑眼睛，要我去尋找光明。

margaret keane 筆下的孩子，都有一雙黑眼睛  —  又大又黑又圓，裡面沒有童真，沒有歡欣，沒有盼望，只有茫然，呆滯，落寞，憂傷。擁有這樣眼睛和眼神的孩子，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？

瑪嘉烈是個生於上世紀二十年代、來自田納西州的基督徒女孩，從小喜歡繪畫。那年代，世界仍很保守，女孩子要當畫家，殊不容易。望著一望無際的棉花田，密西西比河的滾滾流水，萬里無垠的湛藍天空，童年的瑪嘉烈，腦海在想些甚麼呢？她的眼中，這世界可就是一個茫茫然而毫無興味的地方？她可是要透過畫筆下的孩子，延伸自己的靈魂，反覆向上帝傾訴心裡淡淡的哀傷？

世上有些人，就是有這份固執的氣質。他們的人生任務，就是重複又重複，為一股鬱悶而吶喊，不求人解，而最終世人可能亦真的不解。或者有些人，會幸運些，死後別人終能體會自己的想法，就如世界終於明白梵谷的夜空。

打從心底不希罕世人的評價，只想讓自己的情感能交付於天地，這種人，是真正的藝術家。

這些藝術家，大都活得很艱辛。

當 margaret 遇上 walter，她的生命便出現劇烈搖動。walter 是市場包裝與銷售能手，二人結婚後，walter 開始盜竊大眼睛孩子系列原作者之身份，以天才畫家之姿出現於人前。這個系列越成功，walter 於畫壇的名氣越響亮，瑪嘉烈便越漩進苦痛的深淵。富裕的生活，被一個天大的謊言淹沒，一眾畫布上的大眼孩子，被虛假的父親豢養，孩子若有知，眼睛怎會不越見晦暗？

世事是複雜的。在殘酷的世情裡，人，許多時身不由己，被命運之線牽扯著。說謊有罪，瑪嘉烈是保護這謊言的幫兇，而一個謊言，又會製造另一個謊言。不斷包庇，便不斷把靈魂捆綁，自由也就越飄越遠，自己與親女兒，固然一起承受著懲罰，作品裡的孩子，靈魂也都被牢牢鎖著，眼睛裡尋不見光明。

相信很多人不會同情她  —  縱然現實儘是千絲萬縷般構組而成，有時候，我們也會不自知地，一步一步踏進黑暗地窖，當想要掙脫時，才發現回頭之路已重重封閉。

《大眼睛奇緣》裡有一幕，walter 要妻子畫一幅各國大眼兒童的巨畫，在「世界博覽會」雷霆萬鈞地展出。瑪嘉烈說，藝術不是這樣，而是自然而然出現的。她有一顆天真的心靈，因為不懂算計，才能鉤出一雙雙渾然天成如黑洞般深邃的巨大黑眼睛。瑪嘉烈至今仍然活著，仍在作畫。這個美國南部女孩，曾經出生入死，今天她的眼睛，又會看到一個怎樣的世界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