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花水月 ～《民國的憂傷》～ 祝勇

中華人民共和國，至今天仍是非法政權。

因為，它沒有行使憲法。這裡面規定了的許多內容，譬如人民擁有言論、出版、結社、集會等自由，政府統統都違反。國家憲法，於共產黨而言只是空言一堆，這個政權，未經人民受權，本身也不守法，固屬非法。

中國，自推倒帝制，至今已超過一百年，仍是極權統治，法治社會遙遙無期，除受了咀咒，還能怎樣解釋？

把時鐘回撥至1911年，辛亥革命成功，清政府退出紫禁城，民國初立，各方君子開始啟動立憲工程。然而，憲政與專制、憲政與革命、民主立憲與君主立憲之間的鬥爭，卻比清末更紛亂，也更慘烈。祝勇這部描述立憲經歷的《民國的憂傷》，便以此語為序：「滴血的憲政」。

英國於1215年已頒布《大憲章》，限制王室權力，保障民眾自由與財產權。1689年，議會通過《權利法案》，進一步保障民權，建立君主立憲政體。深厚的民本思想，使英國君主的權力能暢順過渡予人民。反觀封建皇朝數千年的中國，憲法，是聞所未聞之事。立憲，如嬰兒學爬行，一切從零出發。

只是，民國立憲沒有嬰兒爬行的溫馨與祥和，而是掀動連場血色風暴。《民國的憂傷》以立憲之路為軸，書寫民國諸君  —  有把鮮血濺在憲章上的唐紹儀與宋教仁、有為民主呼喚和吶喊的胡適之、梁啟超與魯迅、更有一手摧毀共和重建帝制的袁世凱，一干時代人物，在建立中華憲法這台經典大戲上，翻起萬丈狂瀾。最終，民主政治在中國，仍只空聞樓梯響，不見下來人。這局面，迄今未變。

孫中山當年認為民主非一揪而能就，遂制定軍政．訓政．憲政「三步走」革命理論，務求分三個階段建立民主政治。然而，民主只能靠民主本身演練，亦即通過選舉，方可逐步完善、完成。而訓政，則是專制政黨訓練人民學習民主，待「學曉了」，便「還政於民」。這想法，是不是太傻太天真？

誠如胡適說，憲政不是高不可攀的理想，而是「活的生活過程」，它「隨時隨地都可出現」。「三步走」只是拒絕憲政的藉口。作者亦說：「在獨裁體制內，沒有合法的反對途徑，只能成為不合法的反對派。獨裁者需要不斷尋找敵人，甚至製造一些敵人，沒有敵人，它的合法性就會受到質疑。敵人越強悍，獨裁者就越偉大、越必要。」

今時今日的獨裁者，雖找來「別有用心」、「亡我之心始終不死」的美帝這個強悍敵人，但顯然還不夠，須再加個日本才成。仍不夠？「加大力度」，多添一個「反共顛覆基地」香港，豈不更佳？

1933年，獨裁者之一的蔣介石，一次對幹部講話，把法西斯本質歸結為「信仰領袖」，要求所有人將生命和幸福交給他。中國，自秦始皇到毛澤東、蔣公到習總，從來不缺這類皇帝、大領袖、大救星，獨缺民主。

在這個泱泱五千年之自詡大國，憲政與民主，始終如鏡花水月，如夢如幻。放長雙眼，到底會是中國先有民主，抑或人類因溫室效應而先滅絕，只有上帝  —  而非人類的大領袖、大救星  —  才會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