芥子納須彌 ～《當世界留下二行詩》～ 瓦歷斯．諾幹

在現代都市，「生活」兩個字，被用得很濫。

因為這個詞彙的應用性很強，無論住在山頂種植道萬尺豪宅，抑或深水埗的板間房；在四季酒店品嚐懷石料理，或在街角吞著車仔麵，都是在生活。生活，就如「存在」一樣，無一刻不是。

漸次，「生活」就成了都市消費品味符號。譬如一講「生活哲學」，立即為起居飲食添置一份內涵。「簡約生活」，即刻聯想到北歐式優雅與精緻，或無印良品的禪意。「生活藝術」，更不得了，直是行為藝術一種，沾上了，人格亦高尚三分。

「生活」變成概念而被濫用的結果就是，再沒有人去思考究竟何謂「生活」。

生活英文是 life，中文兩個字，生與活。

肉體生命，是生。當這個「生」，流於滿足軀殼慾念的空洞化，或像今天中國大陸那種對災難視而不見的原子化，人，可還真算是活著？十多年前本地有個「香港寬頻」廣告，口號是「生有限．活無限」，就是把「生」與「活」作為兩個概念拆了開來。人要活出意義，生命才有價值，才有意思。

生活裡，被各式事情、事態、事物包圍，從經世大業，到身旁一物，只要觀察，思考，想像，裡面都有三千世界。不麻木而活，為熱愛而活，四處都是生機，事事俱有想像與探索空間，有餘不盡，那便是真正在生活。

台灣泰雅族 (atayal) 原住民詩人瓦歷斯．諾幹的新詩集《當世界留下二行詩》，將世間萬象作觀察對象、為思考素材，以極簡約二行詩形式，從環宇局勢到我們日常身邊最平凡不過的事物，進行創作；活著，就是思考與關懷。

詩之先天本質和功能，本來就是要能在限制之中締造張力、以至緊張性。二行詩，更是排列簡約，文字少。在一個狹窄的方塊空間裡寫詩，誘發意猶未盡的想像，餘韻不絕的文字回甘，並不容易。且看諾幹如何在一首二行詩裡表達平凡無奇的一件電器：



〈洗衣機〉

旋轉。一切死去的

靈魂。重新開始



及一本書：



〈辭海〉

辭別寬闊的海洋之後

文字的陸地嶙峋升起



和一些事：




〈難民營〉


螻蟻一樣擁擠的人群

容不下一字一句的歷史

還有很多 ......。


生有限．活無限。詩有限．念無限。

這就是佛說的，芥子納須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