肉慾與頹唐 ～《火口的二人》 ～ 白石一文

 

四十歲的賢治在311大地震後公司破產，欠下一屁股債。他和小他四年的直子是表兄妹，二人年輕時經常纏在一起做愛，更喜歡在戶外不同地方做——擔心被別人看到會增加興奮感。直子認為因表哥有血緣關係，與他做會特別快樂和舒服。

直子要嫁人了，正在部隊𥚃的軍人未婚夫結婚前一天才會回來。婚前一星期，賢治從老家九州來到直子居住的東京探訪她，並出席婚禮。第一晚直子便勾引表哥，說大家像回到以前，來歡愉一個晚上吧，結果之後二人每日纏綿繾綣做愛，跟年輕時一樣，在家𥚃、在後巷內、在JR上，不斷性交。而很會做菜的賢治則烹調各種料理，與直子一同享用。一個色與食的假期，基本上就是劇情之全部。

有人會說這是沒有情節的色情小說，從頭到尾就是性愛場面描寫，是這樣嗎？

《火口的二人》寫於日本311大地震後，日本人身心俱疲。白石一文亦有強烈無力感。跟其他人一樣，白石在末日氛圍包裹中，過一天得一天，不知道地震海嘯會否再來、核輻射會否失控洩漏，若核燃料棒全部溶解，日本就徹底完蛋了。在思考都無用的時候，他寫下這本只能用身體去感受的書，以兩個主角的瘋狂行徑，透出背後的逃避、麻痹、蒼白、荒涼。故事來到最後部份，還說有一場國家級災難即將到來——富士山爆發，相當無厘頭。有說如果富士山再大爆發，日本就會沉沒，既然明天甚麼都沒有了，不如就活於當下，不斷做愛。

《火口的二人》有點像《感官世界》，男女主角就像兩條軟蛇般不斷媾合，後者的舞台是軍國主義崛起的雄武日本，《火口》則是末日氛圍𥚃無所適從、徬徨不安與浮動的日本。

「期間限定性愛」完結時，直子留下一封信後走了，告訴表哥這幾天她「快樂得恍如夢境」。這是夢般塵世𥚃的失樂園時光。賢治覺得他倆其實是自暴自棄，所謂的活於當下，只是一種虛空的存有，是無處着力的空泡泡存在。

《火口的二人》是我看的第二本白石一文作品，和《一瞬之光》有相似的描述，做愛的房間俱滿是主角二人的液體氣味，渾濁而濃稠，黏在我腦海中。

表兄妹可以戀愛，但始終有點不倫況味(香港的電影版誤譯作堂兄妹，變成亂倫)。有評論認為不如乾脆設定為親兄妹，成為更強禁忌。日本神話𥚃的伊邪那岐與伊邪那美是兄妹，兩神結婚生子。天照大神與素戔嗚尊是姊弟，以彼此的勾玉和配劍為盟，立志生下小孩，不也是日本的經典傳統嗎？既然行了這條路子，索性去得更盡，何必忌諱？

在《火口》𥚃，富士山的山口是女性陰道象徵(有詳盡的直升機鳥瞰火山口描述)，噴發前的強火山活動是呻吟，噴發就是高潮吧。在富士山的強烈性象中，性慾糊成一團，不倫、災禍、不安、肉慾，種種感覺纏綿交織，媾合成迥異的虛空與無力，頹靡與荒唐，骯髒與墮落，充滿迷亂又有點異樣的絢爛。我是個白石初學者，看過這書後也覺得，真是好白石一文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