戲論

早陣子，西方流行一種叫「六度分隔理論」(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) 的玩意，它的講法是每個人只要最多透過六層人脈，便可與世上任何一個人構成關係。譬如美國總統小布殊是A，那任何一個人只要透過他認識的某個B，便可經過B認識C、C認識D如此類推而在六組關聯內與A --- 小布殊，發生連繫。

很無聊，是不是？

這六度關係的成立很荒謬，本人絕不認為自己能透過六重人脈，便可與秘魯首都利馬某條街的一位掃地阿嬸發生連繫。
即使成功連繫了，又如何？「六度分隔理論」是為了引證一個叫「小小世界現象」(“small world phenomenon”)，說明原來人類的社會網絡是很細小的。big deal！廸士尼在 n 年前不是已大唱“世界真細小”了麼？一個這樣的戲論，證明了甚麼呢？對治現實人生，有何功能呢？

人存在於世上，不是孤立的個體。即使像曾灶材與港英政府一樣，互為不存在，也只是態度上的取向，現實上是每個人皆與其他人扣在一起，互為感通、互相影響。同時，人必須透過不同之人與物，把自己折射出來，方能更了解、認識自己。以前的人沒有河水與鏡子倒影，永不知道自己的長相模樣。透過別人評鑑，才能穿越盲點，從而更認識自己。人，與宇宙萬物交織在一起，推而廣之，萬事萬物皆緊接連繫，相即相攝，互扣在一個無比嚴密、環環相接、周流六虛而變動不居的網絡之中，這便是佛教所說的「緣起」了。

佛教之華嚴宗，把「緣起」這概念擴充開去，輾轉引申，建構成「法界緣起」這套複雜的哲學系統。唐朝女皇帝武則天，請華嚴宗的法藏賢首大師為她解說「法界緣起」，講了老半天還不明白，賢首遂請武則天晚上再來。其間，賢首命人在宮中一房子裡放滿鏡子，待武則天來到，二人立於鏡陣中央，賢首點起燭光，在鏡子相互折射下，映照出萬點火光，武則天才對「一即一切、一切即一」的法界緣起觀若有所悟。「法界緣起」精妙華麗，裡面其中一個系統相叫「十玄門」，當中一門「印陀羅網境界門」，其智慧與美感，「六度分隔理論」瞠乎其後。

萬事萬物，皆應緣起以觀之；緣起即生，緣散即滅。世上，沒有永恆不滅的東西，一切轉眼成過，故萬法皆無自性，是為性空。因為緣起性空，所以不要執著。這，才是緣起法的要義所在，放諸真實人生中，有實則的功能作用，這才不是戲論。

一行禪師說過，吃一個橘子，亦可領略緣起性空之理。只有親身實踐、體驗，真理才不會成為所謂的「佛謁」，才不至流於戲論。是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