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/11/16

電車上





《色·戒》一幕,眾學生演畢愛國劇,食完宵夜,往乘電車。眾人選坐上層,鄺裕民與王佳芝互生情愫之際,被一層國家大事兒女私情的輕紗隔開了。這一幕,香港觀眾的談論點是:究竟他們在哪上電車?是上環南北行對開海皮一帶麼?

最能映照所謂香港百年滄桑,莫過於電車。電車行使著的,就是一段殖民史的軌跡。香港電車的設計,七分維多利亞風格,三分東印度公司風情,是十足十的「英國佬嘢」。瑞士蘇黎世的電車,德意志出品,方方正正理性產物,進入車廂,有點似進了U571潛水艇。莫斯科的電車,解放味濃厚,優點在可以兩卡駁在一起,作為為人民服務的運輸工具,特別稱職。美國舊金山的電車,同一文化源頭關係,最具英式風格,但裝潢有點太遊客化,在山坡間上上落落,fancy有餘,懷古不足。
擁有香港電車的英資公司九龍倉,現雖已被華資財團收購,公司名字卻無更改。「九倉」配電車,始終有陣英國味,比較入型入格。千萬別要被新世界收購了,然後改名「新電車」,把車身塗成橙白兩色,再貼上「每部電車都想變成新電車」之類的宣傳標語,那絕對是「老屈」,電車本身可沒這個想法。

如果家住筲箕灣,晨曦初照,便會聽到電車叮叮開響的聲音,當腦海裡泛起一層腸粉加甜醬麻醬的味道,電車也搖搖晃晃,向西開往。香港,基本上是個大方向分明的城市,不是往東岸,便是向西岸。清朝時,紀曉嵐與友人同立於江邊,見商船東西往來,友人問這景像代表甚麼?紀才子答曰:「一為名來,一為利往。」香港電車東行西往,載著很多的營營役役。未有傳真機年代,報紙專欄作家,寫完一段千五字武俠小說,便從灣仔寓所,乘電車把稿件送往北角。一家四口在銅鑼灣樂聲戲院看完一部伊士曼闊銀幕美國電影,便乘電車返家西環。這些白堊紀時代生活,早已過去,一條電車軌道,就如額頭上的縐紋,在在展示著風塵僕僕的歲月痕跡。

閒來無事 --- 譬如,正在失業中 --- 別抱怨日子無聊。搭上電車,在上層找個窗口位,東往西,坐一轉。把今天擁有的,記住;明天,便是你這個體的回憶。天星碼頭清拆前一夜,湧去拍照,那不是甚麼集體回憶,而是趁墟。坐在車上,別聽甚麼 mp3,聽聽街道的聲音吧。一路緩緩向前,坐看路上人潮,各有各忙。然後,記著今天,此時此刻,也許不算順利,但當某年某日,再處身同一座位之上,發現所有一切,已是另一番光景。贏贏輸輸,無法計得清楚,只有額頭之上,縐紋又深了一層。






2 則留言:

  1. 叮 …
    失意時 , 經過西環海傍 , 擁抱一份被世界遺忘的浪漫。
     
    叮叮 …
    失戀時 , 看掠過的 St. Margaret’s church, 聆聽一聲上帝的嘲笑。
     
    叮 …
    失業時 , 停在畢打街 , 驀然驚覺 , 原來所謂最好的時代 , 都不過是殘酷一叮。
     
    叮叮 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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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電車是在這小島城循環流動著的血液, 改它的設計和更換膠椅,都証明這小島城患了血癌。
    [版主回覆11/13/2009 23:56:00]於作為交通神經線的巴士內安裝令人眼目心緒俱不寧的喧嘩 road show ,則是患了神經病兼狂噪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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