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/08/20
佛學對後現代世界與虛妄未來的呼應 (2)
人類自工業革命始,大量消耗地球資源;自上世紀七十年代,資源消耗更進入一種幾近瘋狂的狀態。作家James Lovelock 在近作“The revenge of Aria”(且譯為“大地之母的復仇”)裡提到,隨著佔全球人口三分一強之中國及印度快速崛起,地球的資源供應及分配將進入空前緊絀狀態。客觀的數據是駭人的 – 鐵及銅等原材料礦將在數百年內開採殆盡,而石油及煤更僅堪數十年使用。“溫室效應”威力日顯,地球上幾乎每個地方都可切實地感受到由此現象所衍生的影響;難怪物理學大師霍金對人類能否活過未來一百年表示極大懷疑。
在後現代世界的精神虛空與虛妄未來的生存威脅迎頭夾擊下,猶未覺醒的人類,終有一天將付出沉重代價,空虛與恐懼感將似驚濤拍岸而來。由於世人懶對生命作深沉反思,把精神修養視作等閒,一旦大驚悸忽然而至,恐怕只好依賴「臨急抱佛腳」式的宗教救贖。人,天生下來就有宗教需要。在當今世界的智神宗教系統中,以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為主流(1) 。 勞思光 先生認為,所有人格神之宗教皆有兩大特點:(一)彼世觀念與超越性之圖像化、(二)神力觀念與主宰性之存有化(2),實是致理。然而注重後生命之宗教,畢竟僅是個經驗世界以外之純信念與憧憬,乃求諸於他力救贖意識,非逆覺主觀體證之道。如是者就是宗教信念更強的人,亦未嘗不會對後生命之天國境界有所懷疑(3)。反之理神論之宗教以自身體證為本,從次第修行而達福德一致渾圓境,在有限通往無限的歷程間顯奮鬥相,則更能對治生命的虛無與驚怖。
佛教,是實用性很強的宗教。箇中種種教義與哲理,皆為對治現實人生各式問題而發。信奉佛教,終極目的是解脫而成佛,離苦得樂。於次第修行之歷程中,對生命的神秘當有深刻體會。佛教之精神面貌,實能對治當今世界與未來之種種精神危機。後現代社會令人對現實衍生距離感,虛擬的網絡世界把真實的人心掩飾起來,虛無感 (sense of nothingness) 遂油然而生,一路翻滾下去而成無底黑洞,甚至把現實與虛擬兩個世界連合起來,混淆不清。此非危言聳聽,事實上此等案例正以幾何級數遞增,不啻是人類精神墮落的悲劇。佛教告訴我們,此等虛無與虛擬皆非「真妄」。我們存在的世界其實一切皆空,如霧如露,轉眼成過。佛教義理之精微,在於進一步闡釋「真實」的世界乃不生不滅不增不減,不落於增益之常見與損滅之斷見,緣起而就緣起以觀之,即見如其所如之真實,一切妄亦非妄,非妄亦妄,這不是很精彩的洞見(insight)嗎?如能透徹明白此理,則可消除生命之虛空感而得見真實。
如果地球百年內能源耗盡,生存環境突變,人類在感受末日逼人之大恐怖的同時,必然一窩蜂地「忽然宗教虔誠」。我們當然可以容易地、無力地以至「便宜地」盼求那人格神的上帝拯救,但我們更可以穩固地掌握的,是精神的「自救」。我們該瞭解人類滅亡乃共業,是科學主義與實用主義推至極端之果,更是人心迷失而把世界推向毀滅邊緣之果。我們該深邃體會無始時來界,一切法只是依因待緣而起。人類文化之出現當然難能可貴,卻僅是大千微塵一剎之過客。佛有四難,「人身難得,中土難生,佛法難聞,生死難了。」所謂「來如流水兮,逝如風;不知何所來兮,何所終。」生死問題,本來就難以了決,人生譬如朝露,又何須懼怕於肉身以至生命的消逝呢?
日本北條時期執權者之一的禪宗人物北條時賴,活了三十七年便去世。他口誦的辭世詩,直從生死羈絆中解脫出來,亦狂瀾舞起,亦波平如鏡;有云:
業鏡高懸,
三十七年,
一槌打碎,
大道坦然。
註:
(1) 中國思想靈魂乃儒釋道三教,皆無神論系統。唯人有宗教需要,故民間多偶像崇拜。今耶教以至世人皆謂「中國人特別迷信」,其實中國人的拜神本質上與耶教信奉上帝並無差別。今西方文化勢力當道,兼包裝精緻,耶教推廣亦如順水推舟,並視之為絕對正信,餘則皆是迷信,甚至異端。此乃西方文化霸權橫行現象,另方面亦中國文化之陷落、當今中國人之浮淺、中華民族之悲歌也。
(2) 勞思光 《文化哲學演講錄》 P.79 ~ 83
(3) 中世紀西班牙畫家埃爾 · 格列柯(El Greco),畢生所作皆宗教畫,對聖經人物多有描繪,俱非常出色。唯從晚年作品所見,也許是生命將盡,天國竟似一幅海市蜃樓幻境,作品魔性頓顯,譬如顏色誇張地濃豔,人像不合比例地拉長.........等;人與宗教的關係發展至一崩即裂的階段,這是典型耶教「恐懼意識」之呈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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