澤庵,乃日本宮本武藏時期一個和尚。《不動智神妙錄》,乃澤庵給柳生但馬守*的書翰。這是一部闡明「禪劍合一」的著作。
島國日本,根源性地受中國文化的影響。平安時代,日本派遣大量“遣唐使”到今天日本人依然認為達至人類文化頂峰的大唐盛世中國來,禪宗亦由之傳到日本。日本是島國,孤懸四海,充滿不安感;加上文化根部源於中國,形成一份深層的自卑。於是,日本便衍生出一種非常獨特的思維與文化。牟宗三先生說過,日本的文化核心有三:櫻花、武士道、禪。日本人追求一閃而逝的淒美櫻花生命,就如中國詩人李白一樣,對「蓄勢一擊」的遊俠兒精神,有一份癡迷的嚮往。日本劍道,正是此中精氣神的提煉。
劍道,是技擊,更是藝術。劍之大者,必有精神深處的思維於背後,是一份澄空的狀態。不知者,只覺神秘兮兮;知者,便會體證生命中的原始共鳴;有心而無心,灑脫一切,清幾徐引,正是禪劍三昧。
澤庵的《不動智神妙錄》,深透此中法門。有謂“諸佛不動智”~「不動,即無所動作;智者,智慧也。不動者,非性靈皆無,頑若木石。所謂不動智者,乃是常動之心。………不動明王,左手握劍,右手提繩,怒目而立,欲斬一切惡魔。然不動明王,非世上實有之人,顯此容體,為守護佛法故,兼示眾生不動之智。凡夫見此,心生怖慄。而見道者,則深知不動明王為顯不動智故。執此心法,則惡魔不起。體不動、心不動、止於密。無有一一色相,無有種種分別。可見道矣。」
「假令向一木而視其中一片紅葉,則不見他葉矣。若目不止於一葉,無心而向一木,則一木之葉盡收眼底。故心止一葉,則不見他;心不止於一葉,則可見千百葉。悟此道者,是謂千手觀音也。」
《不動智神妙錄》動而不動,不動而動,直如《易經》之「神」也。
「神無方,易無體」。
「神也者,妙萬物而言者也。」
「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天下故。」
「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」
「放之則彌六合,卷之則藏於密。」
一心一念之間,幾發於微,寂天寂地,同時也轟天動地。
《不動智神妙錄》,又如「道家」。
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,乃無限妙心之運轉。側觀萬物,莫非世事。有道:「常無欲而觀其妙,常有欲而觀其檄。」時機一合,即發而中;猶如不動之智,動則沛然莫之能禦;亦如潛藏之劍,發則涵蓋乾坤,一招制命。政治與劍,同出一轍,則《不動智神妙錄》之動而不動,不動而動,豈不也是應世之學的妙用麼?
《不動智神妙錄》,也是「禪宗」。
心行路絕,言語道斷,有文本而無系統相。
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。本來無一物,何以惹塵埃?」破柴挑水,莫非妙道。這不啻「流行之體」的隨時顯現。隨波逐流而無所造作。王陽明曰:「有心俱是幻,無心俱是實。」無所思量,自然而然,物隨心轉。所謂百草頭上祖師意,萬法當體即為終極。
日本武士由禪定迅速化為行動,追求動靜一剎之間的爆發與還歛,這是他們獨有的生命情調。直如武田信玄契入《孫子兵法》十六字「其疾如風、其徐如林、侵掠如火、不動如山」,並以此為軍旗。櫻花瞬間綻放零落,在大千微塵一剎,求最淒豔的光輝,正是日本民族嚮往之生命美學。
註:
*柳生但馬守,日本名劍術家,柳生派宗師。是除了宮本武藏之外名氣最大的劍客,畢生追求禪劍合一境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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