斷腸詩 ～《鷓鴣天 》～ 姜白石

佛說：恕憎會，求不得，傷別離。

別離是苦。各在天一涯，會面安可知。

兩情相悅，卻種種原因而要分離，戀，會演變成苦戀。這時，愛會被放大，就如買東西，發現沽清的一刻，心頭好會因得不到，而被升格為珍寶。

只有英國皇室大婚那一天，才有愛情童話。現實世界裡，悲．喜．離．棄，總是哀傷的多，快樂的少。

北方淪陷，南宋衰弱，生於這時代的詞人姜白石，也歷盡了相思之苦。二十多歲時，他在安徽合肥遇上一位女子，種種原因，一段情未能開花結果。及至二十年後，中年的他要結婚了，卻始終未能忘懷這情緣。時間磨洗，滌不走思念，在往湖州成婚的路上，姜白石竟連續寫了四首鷓鴣天，以思念故人。下面這一首，作於正月十五 ，那天人皆採燈去，他卻留於家中，做了一夢，醒來，寫下一詞，題目就叫《元旦有所夢 》。


《元旦有所夢 》

肥水東流無盡期，當初不合種相思。
夢中未比丹青見，暗裡忽驚山鳥啼。
春未綠，鬢先絲，人間久別不成悲。
誰教歲歲紅蓮夜，兩處沉吟各自知。


「肥水東流無盡期」，自是喻意合肥之女子了；一段遙遙記憶中的苦戀，埋於心坎，正是人生長恨水長東。「當初不合種相思」，「種相思」，指南國的相思樹，能種出紅豆，象徵愛情花開。這裡的意思是，這段情當初根本就不該發生，最好大家不要遇上。這真是人生的煩惱！沒經歷，平淡如水；有所遇，卻悔恨千重。

「夢中未比丹青見」，古代沒有視像傳真，能在畫中見，已是很好。就像《倩女幽魂》的寧采臣，在丹青裡得見聶小倩，寸寸青絲愁華年。現在姜白石卻只能在夢中見，如煙如幻，依稀迷濛，比見畫中人更有不如，真是苦！「暗裡忽驚山鳥啼」，就在這暗地裡之一刻，他忽被山鳥啼聲驚醒，卻是眼下寂靜，心中茫然。

「春未綠，鬢先絲，人間久別不成悲」，正月，春天尚未到來，兩鬢已絲絲斑白。在人間，離別得久了，便連悲傷的感覺也沒有了！那是麻木了！姜白石寫得真好，真是深邃，把感受透到骨裡去，讀之無法不動容。

「誰教歲歲紅蓮夜，兩處沉吟各自知」，「紅蓮夜」，就是元宵夜，正月十正人們把彩燈造成紅蓮的樣子。姜白石說，每年燈節，我們身在不同的角落，都在沈思吟想著對方啊！我是這樣，她也是這樣，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。

歲月悠悠，深深惦愛著對方，卻不可即，就是身在熱鬧的地方，也孤寂。斷腸人，不在別處，就在天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