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京亂 ～《太平天囯不太平》～ 史式

兵起金田村，兩年間席捲長沙、武昌，「太平天囯」*大軍勢如破竹，終一舉攻克南京，易名「天京」。三年後擊潰清欽差大巨向榮坐陣的「江南大營」，天京解圍，全城歡騰。豈料不足兩個月，便爆發震動中外的大事件 --- 「天京內訌」。在江西作戰的「北王」韋昌輝率精兵三千，乘夜進城，突襲「東王府」，誅殺楊秀清舉家。「東王」部下反擊，一個多月來天京城爆發層層陣地戰，金陵化造修羅場。

其後「翼王」石達開在安徽組成靖難大軍，回師勤王，最終洪秀全反聯絡「東王」舊部，誅殺韋昌輝及丞相秦日綱，事件始告平息。

一場大內訌，是太平天囯戲劇性轉勢的大關鍵。天京大屠殺，天囯管治階層半數戰死，自始國家管理水平如江河日下。經濟及文化亦同遭重挫，繁華鬧市打成焦土一片，明成祖重建的琉璃古塔被韋昌輝炸毀。內訌後洪秀全弟弟洪仁玕抵達天京，他提出充滿變革思想的《資政新篇》，力促兄長在天囯推行資本主義，然而暮氣沉沉的洪秀全只顧解釋聖經，對政策建議只以一句「此策是也！」打發掉。「翼王」石達開則率部隊出走，至大渡河被清軍包圍兵敗，石達開遭凌遲處死。
洪秀全與一干起義將領結成義姓兄弟，一路作戰到南京，功成後便爆發內訌，權慾膨脹，不能打破「無法共富貴」的宿命。曾有學者論說，太平天囯的權力失衡並非必然，而是偶然，因富遠見的天囯始創領導人馮雲山，早在咸豐二年於全州被清軍炮火轟斃，否則他定可力挽狂瀾，平衡各路權力，擺平錯綜複雜的局面。馮之早死，是偶然，故內訌之爆發亦偶然也。

太平天囯史專家史式，在《太平天囯不太平》一書，否定「偶然論」。他的大歷史觀點是：在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王朝裡，政權對於「神權」、「君權」、「相權」、「兵權」的分配，形成了一種「常規模式」，四權必須分配合理，王朝方可長治。

西方國家的王權，為政教合一模式，君權依神權而立。中國則不然，君權、相權、兵權是實，神權是虛。太平天囯因父之名滅清妖，君權受神權約制。在永安建制(即咸豐元年)之時，馮雲山為維持洪秀全第一把手地位，把第二教位讓予楊秀清，自己退居第四，出現南、西、北、翼諸王皆受東王節制的局面，楊秀清遂掌握了相權。而自楊表演「絕活」「天父上身」後，楊洪變成父子關係，四大權之掌握分佈變為：洪秀全保留神權及君權的虛位，楊秀清則進佔神權及君權的實位，並手握相權與兵權，成為天囯之實質統治者，天王府只掌管禮儀活動。東王權傾天京，下一步自是理所當然地取天王而代之，在你死我亡的臨界，洪秀全拉攏北王發難，力圖一戰而扭轉乾坤，是四權傾斜之必然結果。

南京，當時江南第一城市，民富物茂，人口達幾十萬。天蒼蒼，野茫茫，天京城破之日，城內百姓只剩一萬多人。洪楊之亂，兼以後來的捻匪與回亂，中國人口劇減六千萬。洪楊滿口天話，謂要在人間建天國，最終落得如此局面：太平天囯不太平！


*「太平天囯」的“天”字，兩橫上長下短。“囯”字內含“王”而非“玉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