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遠站在雞蛋的一邊 ～《運命之人》

這是日本國寶級作家山崎豐子的作品，始著於 2005 年，在《文藝春秋》連載，成於 2010 年，其時山崎已 82 歲，叫人無法不讚嘆其超絕魄力。

山崎豐子出品，自是控訴社會黑幕、揭破人性黑暗之保證。《運命之人》的時代舞台乃 70 年代「沖繩返還」事件，日本外交電文洩漏，演成一宗轟動社會與新聞界的案子。

沖繩島，亦稱琉球群島，二戰後由美國管理，並設立軍事基地。1971年，美日簽定《沖繩返還協定》，沖繩主權歸還日本。表面上這是日本外交的輝煌成就，背後卻原來隱藏了辱國醜聞。當「每日新聞社」爆出首相佐藤榮作以巨款贖買沖繩時，舉國嘩然 (佐藤於1974年獲諾貝爾和平獎)。揭露此「沖繩密約」的人，是「每日新聞社」政治部記者西山太吉，他涉嫌與已婚外務省事務官蓮見喜久子有染，憑藉親密性關係誘騙對方洩漏機密文件。結果西山與蓮見雙雙被起訴，是謂「西山事件」。

「每日新聞社」以尋找真相乃記者天職，迎戰法院，一度挑起新聞界同氣連枝，集體捍衛新聞自由的抗爭氛圍，引起社會對「國家利益」與「公眾知情權」孰輕孰重之大討論。事件裡一對主角，在這場風暴中承受著政府起訴、民間道德審判、前途盡毀前路茫茫的大衝擊，命運的巨浪，如海嘯淹至。

小說《運命之人》裡的西山太吉名為弓成亮太，劇集中由本木雅弘飾演，是牽動全劇的中心人物。首集裡一幕，弓成與同僚喝酒，侃侃而談新聞精神，如何為擷取真相深入虎穴、如何保護消息來源。一套學術與執業原理，在足夠成熟的民主社會裡，尤有無盡爭議和灰色地帶，遑論 70 年代初社會觀念相對保守、民智與今天不能同日而語的日本。弓成在國家機器的隙縫裡闖關，一聲「新聞自由」絕非無敵保護罩。「每日新聞社」後來亦遭「沖繩密約」事件重創，民間發起擺買運動，令幾年後這所老牌報社一度倒閉。

劇集裡的弓成記者一角，寫得其實並不夠好。他對妻子(松隆子飾)毫不尊重，其妻則忍辱負重，這種日本大男人個性描述並無問題。但出事後外務省女事務官(劇中名為三木昭子，真木陽子飾)視他為仇敵，於法庭上捏造供辭，胡亂辯駁。弓成雖感有負對方，亦不應一概逆來順受至此，甚至手握足以制對方於死命之證物，亦拒絕讓律師提堂，偉大得不合理。最後把自己趕入窮巷，活該卻難令觀眾信服。劇集一直氣勢強勁，至此便呈虎頭蛇尾之態，殊為可惜。

無論如何，戲裡的弓成 － 歷史上的西山太吉，是為真相而戰！

一個普通人，要對抗手握龐大資源的國家機器，直是雞蛋擊石牆。「沖繩密約」誰是誰非？甚麼是真相？有甚麼秘密？也許永遠無法完全揭示，也許永遠莫可知曉。就如弓成亮太的行動所展示出來之一切，雖明明白白暴露於陽光下，然而那裡是新聞自由的底線？那裡是知情權的界限？何謂國家機密？何謂國家安全準則？永遠由當權者詮釋。

所以，我們能夠做到的，就是要從心坎裡銘記這話：「雞蛋與高牆，我永遠站在雞蛋的一邊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