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交換禮物》 ～ 共存共生

最令人害怕和聞虎色變的，不是瘟疫，是癌症。《看不見的台灣》導演林明謙，和曾寶儀，在這部紀錄片裏，叫它做：衰仔。

自2018年，曾寶儀經歷了親朋好友不斷罹患癌症，連最信任的醫師也中招，她於是問：「癌症，到底我該怎樣面對你？」《交換禮物》是對這個發問的回應，歷時四年跨越台灣與世界各地，走訪不同醫師、專家、癌症患者，尋找他們如何面對疾病和生命的勇氣。

影片呈現了很多正統醫學以外的另類療法，俱挺new age的。有認為人體有肉眼看不見的能量，能像天線、樹根般上天下地進行接觸。也有主張牙齒藏着負面暗物質的專業牙醫，這些物質是人生的黑暗面，在在影響着你，拔除出來，會與這些負物質、負回憶說再見。曾寶儀親身接受療程後，淚流滿面，像一場解脫。

這些alternative treatment未必容於泛正統醫療體系，也許沒有足夠的臨床，或許科學上認為證據不足。這世界有一副機器，叫做體制，體制以外的，往往就被界定為神秘。體制內的醫療是否就足以涵蓋一切？否定一切另類，某程度上會不會是一份狂妄？

人體非常奇妙，它有37兆個細胞，癌症是變異細胞，本是身體一部份，不以強悍的化學物質去對付它，任身體自己發揮功能，自我醫治，調適，平衡，收編這些本是一體的病變物，相信身體，相信自己，可以是治療的一條出路。

這就來到影片帶出的一個很現實的問題：當家人，或自己，罹患癌症時，究竟要以正統醫學治療？抑或嘗試另類療法？抑或雙管齊下混合應對？

這是有血有肉，生關死劫的抉擇。當癌症翩然降臨，能不能以客觀，理性，冷靜的思維，以致抽離的態度，選擇一個只有事後才會知道的、最好的治療方案？

對抗性醫療很霸道，會把身體一起摧毁。如果不刻意去挑釁，未必不能與癌症長期和平共存。問題是，你敢嗎？

《交換禮物》沒有帶着傾向性去引導你接受任何方案。每個人都可以自由意志，去選擇走那一條對待病情的路。如果家人選擇了某種治療方式，要做的，就是陪伴，除了陪伴，還是陪伴，沒有其他。

影片最震撼的，是紀錄了曾寶儀堂弟曾國駿的年輕女友小琦，決定以所有正統醫療手術和藥物去對抗癌症，很勇敢，有一股打不死的傲氣。導演念茲在茲，提醒公眾凶猛的治療方法，除了副作用，更有併發症、後遺症，哪怕醫生說巴仙多低，還是可能會出現。小琦很頑強，但不幸所有壞結果一齊發生，在台灣因疫情封城前一天，過身了。過身之前，影片紀錄了國駿與小琦，在台大醫院愛是永恆公證結婚，他為她戴上戒指，愛就是如此無限，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。

我看了特別場，感謝林明謙導演從台灣過來，他道出影片的真諦：這不只是癌症，也是生命𥚃不幸事情的寫照。當它來訪，便要欣然接受，自然而然，與它共存共生。當然，說來容易，但直如把negativeness放下一樣，說易不易，說難也未必如想像中的難吧。

影片提醒我們，世上沒有必然的、理所當然的幸福，惡疾可以隨時降臨在任何人身上。老掉大牙的話，是要學懂珍惜。珍惜不是一個碎碎諗的口號，是要每天以心去實踐，不要當失去時，才悔恨未曾認真地去珍惜過。

也許我們最需要珍惜的，就是珍惜本身。

回到作品的終極主題：交換禮物。癌症是一份禮物嗎？它是一個黑色噩耗，也可以是我們重新審視生命的契機。透過患病，我們能感知可能失去的遺憾和痛苦，真切地學懂珍惜，體悟甚麽是活在當下。從這個歷程而言，接受癌症，甚至如影片的海報一樣，擁抱癌症，也不是那麼無法理解的事。人之終極，就是追尋平靜和快樂；如果癌症真的來臨，不妨嘗試放下敵意，與它和平共存，體驗這個「衰仔」為你帶來的生命的意義，最後無論贏了輸了，奇蹟都已經發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