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而上 ～ 《無所不在的演化》 ～ matt ridley

萬事萬物存在，自有存在的成因。

一切總不會憑空出現，宗教的解釋最簡單直接：是神的創造和設計。中國儒家比較微妙，是大化流行，生生不息的創生力量使然。這套學說，倒是比較接近演化論。

達爾文的天擇說 (natural selection)，中文譯作「進化論」，這不是個好譯名，因為帶有「進步」、「越來越先進」的意味。萬事萬物，在自然環境裡生滅，適者變化，繼續生存繁衍，沒所謂進步不進步。是以「演化」(evolution) 顯然更合。「演化心理學」(evolutionary physiology) 解釋我們的心理與行為，何以男人有耐性垂釣？為甚麼女人鍾情於手袋？人類為何諸事八卦？凡此種種，從南方古猿到現代人，歷七百萬年演化流程，「底子厚實」，自非一句「神創造萬物」堪可比擬。

從基因細胞內在結構，到思維心理外在行為，在演化長河裡人類漸形成今天的狀態。我們存活於一個「下而上」格局，沒有大設計、大計劃，一切莫不由千變萬化的機遇自然形成，這正是本書作者 matt ridley 的存有論與世界觀：演化無所不在，影響力無遠弗屆。

廣義演化論者認為，世界並非經規劃而來；此說似有悖我們的「常識」，制度、政府、法律、企業，圍繞普我們的生活體系，無疑更像是規劃而成。作者在各個層面，闡述從宏觀的宇宙、生命、基因，到文化、經濟、教育、宗教以至金錢等領域之演化  —  譬如 bitcoin 的出現  —  打破一切皆「上而下」創造與設計的迷思。天擇不是策劃者，演化沒有目標，卻有自然而然地產生巧妙解決方案的能耐，說到底，就是「適應」。本書就是要讀者從規劃的偏執中解放，看穿設計論的錯誤，看到背後那種平白無故地冒出的勢不可擋之演化歷程。

演化如佛陀說「緣起」，依因，待緣，自然生起。我們不是在演出上帝的劇本，而是無刻不在演化大流裡不自覺地參與其中。

宗教「信者恆信」。某層面上，廣義演化論豈非亦是一種宗教？是另一個「上而下」概念？觀乎全書，作者憑藉對世界之觀察、各種現象形成之客觀陳述、醫學與科學之佐證，確立演化無所不在之世界觀，可堪推敲、質疑與挑戰，而沒說過一句「不要問，只要信」之類的話，也沒有以諸如「世界如此精密，不可能憑空出現；如果沒有創造者，就等如拋一堆零件上半空而掉下一部勞斯萊斯之不可能」的笨命題來支持其論點。

演化論不是宗教，即使是此說的「教徒」—  我便是一個  —  也可以批判它。無論是較易於令人認同的 (譬如互聯網出現是演化而來)，抑或極富爭議的 (譬如幾已成共識的「全球暖化論」其實可能也是上而下設計)，皆可被挑戰。畢竟邏輯與理性推演的產生，正是現代智人成為地球霸主的主因    —  這不正是演化歷程裡至奇妙的一個演變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