斬妖 ～《姑獲鳥之夏》～ 京極夏彥

人心裡，都有妖。

心妖作祟時，人會做孽。這時，人就是妖。罪孽世界易見，心妖難尋。

理性與科學是解釋世界的主流法則，我們推敲世事，多作分析、推演、解構，以邏輯看症，憑推論斷診。法庭探索案罪者動機，心理醫生瞭解病人程態，莫不應用科學方法，心理學的經典解釋不就是「以科學方法研究人類行為」麼？

羅素在《an inquiry concerning the meaning of the truth》一書中，提到科學知識須承認兩個基本原則：外延性原則 (principle of extensionality)及原子性原則 (principle of atomicity)。外延知識脫離我們的主觀態度，不應用於純心的判斷，那是可以作出客觀肯斷的一種真理。當我們看見一頭小狗，覺得牠很可愛，那是主體判定，若以科學剖析，小狗是屬於生物學的範疇。西方醫學遵奉外延性原則，治病嚴守方法與規則，everything is on the book，在這套系統下，會出現精湛外科大國手，但出不了神醫。

京極夏彥筆下的中禪寺秋彥，查案時也不循外延性原則，擺脫抽絲剝繭式的法子，傳統推理在這位白天是古老書店「京極堂」老闆，晚上是神主 (類似於寺廟主持)，必要時便會化身成陰陽師的另類偵探身上，似乎用不上。但說他「不科學」嗎？中禪寺秋彥卻會宗教、哲學、民俗學、妖怪學、心靈科學，以至量子物理學的話頭連篇，例如在《姑獲鳥之夏》裡，他曾作出如此的闡釋：量子力學的精義在「測不準理論」，即是「被觀察前無法確定」。一旦決定位置，運動量就會變得無限大而不正確；測量運動時，則變成確定不了位置，即是在觀察之中、決定之前不具正確形狀，表示惟有在觀察的瞬間，其觀察對象的形狀與性質才能確定，在此之前，只能以機率方式表現對象的存在。因此，在量子物理學的解釋下，本體變得飄浮而不實在。

然後，他在觀察之際，剎那決定，以直插本體的方式，瓦解謎團；這方式，便是直搗並擊破人心裡的妖怪。一點破，點點破，全局於是拆開。

中禪寺秋彥的法門，開啟了日本推理小說一個另類時代。京極夏彥構作的妖怪系列，從94年《姑獲鳥之夏》出道以來，一直吸引著一群死硬粉絲。他以神快的寫作速度，將一個個日本傳統妖怪，存活並呈現於角色之中，然後臨．兵．鬥．者．皆．陣．列．在．前．斬妖！京極夏彥筆下，魑魅魍魎橫行。其實在真實世界裡，何嘗不是百妖自由行？當我們讀到中禪寺秋彥撥開迷霧，活擒姑獲鳥時，會感嘆人間可怕，而在那一刻，也透現了京極夏彥欲要表述的終極價值真諦：思無邪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