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邊雁斷胡天月 ～《伊江中秋》～ 鄧廷楨

今天，特區政府全力掃丸仔，學校也設立大搜查線。一百七十年前，清朝欽差大臣林則徐與兩廣總督鄧廷楨在廣東虎門銷煙。兩個月後，英國水師進擊廣州，水師提督關天培迎擊，結果驅逐了英軍，取得勝利。

林則徐、鄧廷楨、關天培，乃莫逆之交。一場苦戰，烽煙過後，已是中秋，三人登上沙角炮臺，對酒當歌，人生幾何，明月之下，一同慶祝這場勝利。

十九世紀上葉，大英帝國海軍如日中天；廣州初敗，翌年捲土重來，經浙江水路挺進，一舉取下定海，直插大沽口。清政府與英談判破裂，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，英軍進攻虎門，關天培領將士堅守，最後英海軍陸戰隊攻上炮臺，關天培被身插十刀，與四百多戰士一同戰死於炮臺上。

道光皇帝被迫簽下〈南京條約〉，林則徐與鄧廷楨同被眨發新彊。

鄧廷楨先到步。在古老的伊犁河畔，雲邊雁斷，隴上羊歸，一年又是中秋，舉頭望見的，卻是胡天月。佳節依舊，情景已非，撫今追昔，他寫下一首《伊江中秋》：

今年絕塞看冰輪，往事追思一愴神。
天半悲風波萬里，杯中明月影三人。
英雄竟污遊魂血，枯朽空餘死後身。
獨念高陽舊儔侶，單車正遂玉關塵。

一首好的詩，一來便能震動人心。「絕塞看冰輪」，真是蒼茫！「海底湧紅輪」的紅輪是初日，冰輪，是月亮。納蘭性德悼亡妻詞曰：「若似月輪終皎潔，不辭冰雪為卿熱。」月，乃太陰，是冷的。於窮山絕塞之地，伊犁河之旁，鄧廷楨獨看冷月寒星，追憶往事，三年前，廣州沙角炮臺之上，與兄弟們對月把酒，意氣風發。「往事追思一愴神」，如今與關天培陰陽相隔，林則徐於道上風塵撲撲，思之不禁愴然神傷。

「天半悲風波萬里」，天上秋風，吹動伊犁河水，昔日沙角炮臺之上，面向珠江出海口，波濤滾滾，扼守戰略要塞，迎擊英國海軍，那是一段風雲歲月，如今只遺下一片寂寞。「杯中明月影三人」，來自李白詩：「舉杯邀明月，對影成三人。」原詩意指月是一個人，我是一個人，加上我的影子，便成三人。鄧廷楨想起當時共林則徐及關天培亦三人，惜明月依舊，獨處此邊塞之地，卻物是人非。

「英雄竟污遊魂血，枯朽空餘死後身」，這兩句是非常強烈的反差。「遊魂血」，喻悲壯殉國的關天培，這個志同道合之友，在戰場上死得轟轟烈烈。反觀自己，「枯朽空餘死後身」，已屆暮年，雖生猶死，直如枯枝朽木，行將吋吋碎斷。

萬分空虛，孤寂難耐，望盡天涯路，唯頒正在道上的患難之交林則徐，能早日到來。「獨念高陽舊儔侶，單車正遂玉關塵」，「高陽」者，酒徒之意，指愛杯中物的林則徐，此刻他的車子，正於路上疾馳，捲起塵沙一片，在胡天月下，奔赴玉門關。兩個同生共死的摰友，將在伊犁河畔寂天寂地的河谷平原上，再結此生朋緣。